我喜欢你
青州的夜很静。
温述坐在书桌前，手指轻轻抚过母亲的照片。窗外的老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是谁在低语。
“咚咚——”
门被轻轻敲响，黎雪探进头来，手里端着杯热牛奶。她今天难得没化妆，素净的脸上带着少有的温柔。
“还没睡？”她走进来，把牛奶放在桌上，目光扫过那张照片，又很快移开，“明天……”
“我很好。”温述轻声说，嘴角微微扬起，“真的。”
黎雪挑眉，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哟，我们小公主长大了？去年这时候你还躲在被子里哭呢。”
温述低头，指尖在杯沿划了一圈。牛奶的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宋允说……”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羽毛，“生日是被爱意注满的日子。”
黎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猛地凑近，雾霾蓝的发丝扫过温述的脸颊：“所以是因为那小子，你才想通的？”
温述没回答，耳尖却悄悄红了。
“温述小朋友。”黎雪突然正色，双手捧住她的脸，“你老实告诉小姨——你是不是喜欢上宋允了？”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远处的钟敲了十二下，明天就是母亲的忌日，也是她的生日。
温述垂下眼睛，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黎雪叹了口气，松开手：“阿述啊，喜欢就是喜欢。如果你不喜欢人家，就别和他走太近，这样不好。”她难得严肃，“但要是喜欢——”
“我们一家人都很开明的。”她眨眨眼，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温述噗嗤一声笑出来，笑着笑着，眼眶却有些发热。她望向窗外的月亮，忽然想起宋允说那句话时的眼神——温柔又坚定，像是把所有的星光都装了进去。
黎雪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走向门口。关灯前，她回头看了眼坐在月光中的少女，轻声说：
“生日快乐，小述。我姐姐……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门关上了。温述摸着发烫的耳垂，在黑暗中轻轻点了点头。
——
黎雪轻轻关上温述的房门，脸上的笑容像退潮般一点点消散。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抽屉深处取出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上的黎霜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搂着黎雪，笑容明亮得像是永远不会消失的阳光。
她用手指轻轻描摹姐姐的轮廓，指尖在相片上微微发抖。
“姐……”她低声唤道，声音哑得不成调，“阿述长大了，比你当年还漂亮。”
窗外，青州的夜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像是谁的回应。
“她很懂事，真的……比你懂事多了，从来不会像我小时候那样惹爸妈生气。”她试图笑一笑，眼泪却先一步砸在相框上，“爸妈身体都很好，就是爸的白头发又多了……姐夫很疼小述，比你想象的还要疼……”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气音：“……我很想你。”
相片里的黎霜永远定格在二十六岁，而她已经比姐姐离开时的年纪还要大了。
——
主卧的灯一直着。
黎砚修坐在床沿，手里攥着那枚随身三十年的怀表——表盖内侧是黎霜大学时的照片。他的拇指一遍遍摩挲着金属边缘，直到指腹发红。
“明天……”他忽然开口，又哽住。
林月华正在整理明天要带的白菊，闻言手一抖，花瓣簌簌落下。她没抬头，只是轻声说：“小霜和阿述一样，也爱吃芝麻糖，我让老周留了最新鲜的。”
一阵沉默。
黎砚修突然把怀表重重合上，声音沉重：“明天，忌辰过后，就别再阿述面前提小霜了。”
“老黎。”林月华拍拍他的背，声音很轻。
月光透过纱帘，照见老人颤抖的肩膀和交握的、布满皱纹的手。
——
书房里烟雾缭绕。
温友哲站在窗前，指尖的烟已经燃到尽头。书桌上摊开着一本破旧的教案本——她生前最后一天帮自己批改的作文，红笔圈出的错别字依然清晰。
“小述今天问我……”他对着虚空自言自语，“她问你能不能看见我们。”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像一座小小的坟。
窗外突然传来猫头鹰的啼叫，凄清悠长。他猛地闭上眼睛，泪水划过脸颊，滴在教案本上，晕开一片墨痕。
——
台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书桌，温述低着头，指尖轻轻抚过母亲的照片。相框里的黎霜眉眼含笑，仿佛只是短暂地离开了一会儿，随时会推门进来，揉揉她的头发，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
她拿起那个未编完的平安结——红色的丝线已经有些褪色，是母亲生前最后留给她的东西。
“妈……”她轻声开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谁的梦，“我遇到一个人。”
窗外的风轻轻掀起窗帘，月光在地板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他对我很好……不管我怎么样，他永远都是笑着的。”她抿了抿唇，指尖无意识地绕着那根红线，“他对我，永远像……太阳一样。”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却又忍不住继续说下去。
“我好像……有点喜欢他。”她低声道，耳尖微微发烫，“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他再靠近一点，我可能……就真的招架不住了。”
话音未落，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宋允：“在那边过得好吗？”
温述一怔，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又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宋允：“好想当面给你过生日啊。”
她忍不住轻轻笑了，可眼眶却有些发热。她正准备回信息，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宋允 视频通话邀请。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
屏幕那端，宋允的脸出现在一片嘈杂的背景音里，他似乎站在机场，身后是闪烁的航班信息屏。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却还是笑得那样随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青州的天气怎么样？”
温述愣住，心跳陡然加快：“你……在哪？”
宋允把镜头一转，对准了机场的指示牌——青州国际机场·到达大厅。
“刚下飞机。”他语气轻松，像是只是来散个步，“想着明天是你生日，提前来踩个点。”
温述的呼吸一滞，眼泪几乎瞬间涌了上来。她死死咬住下唇，可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滚落。
宋允见状，笑容微微收敛，声音也低了下来：“……温述？”
她猛地站起身，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
青州机场的灯光在雪夜里显得格外清冷。
温述站在到达大厅的玻璃门前，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一片模糊的雾。她看着电子屏上闪烁的航班信息，心跳快得几乎要盖过广播里的登机提醒。
突然，人流中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宋允拖着行李箱，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鼻尖和耳朵都冻得通红。他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手机，眉头微蹙，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再打一次电话。
温述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越走越近。
宋允抬头的一瞬间，脚步猛地顿住。
隔着三米的距离，两人谁都没说话。雪花从敞开的门缝飘进来，落在温述的睫毛上，又迅速融化成水珠。
宋允上前一步，露齿笑，眼睛弯弯的，问她：“你怎么来了？”
温述不说话。
“冷不冷？”
温述摇摇头，只是一直看着他。
宋允便接着说：“刚好想我爷爷了，就提前回来过节了。”
温述被他逗笑：“离过节还有一个月呢。”
宋允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又向前走了一步，语气很轻，仿佛是专门说给温述听似的，语气乖乖的，还有点儿俏皮：“没办法，太想了。”
温述顿时手足无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却迅速的升温。
温述开口：“那你现在是要去你爷爷家吗？”
宋允抿着嘴看向别处，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嗯……”他看了看表，“距离你生日还有一个小时，那就先把温述同学放在第一位吧。”
温述微微怔住，还没反应过来，宋允就拉着自己出了机场大厅。
——
他带她穿过熟悉的街巷，来到附近的一家游乐场。
由于跨年夜才刚刚过去，游乐场此时为了盈利，还没有关门。
温述就这样被宋允带进了摩天轮的车厢。
摩天轮缓缓上升，青州的夜色在脚下铺展开来。温述靠在窗边，额头轻轻抵着冰凉的玻璃，目光落在远处闪烁的灯火上。城市的轮廓在夜色中变得模糊，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光，像是散落的星辰。
而宋允没有看风景。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温述身上，看着她微微仰起的侧脸，看着她被夜风吹动的发梢，看着她睫毛下投下的浅浅阴影。车厢里的灯光很柔和，衬得她的轮廓像一幅安静的画，而他是唯一的观画人。
温述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怎么了？”
宋允笑了笑，摇摇头：“没什么。”
可他的目光依旧没有移开，半天，他开口叫她的名字。
“温述。”
温述看他，全然不知他要干什么。
“伸手。”宋允突然说，眼睛里满是见到温述时害羞的笑意。
温述疑惑地摊开掌心，宋允将一枚小小的金属物件放在她手里——
是一把复古的黄铜钥匙，钥匙柄做成微型地球仪的模样，南极洲的位置嵌着一颗蓝宝石。
“《小王子》里说沙漠的星星会指引人找到水井，宋允的指尖点了点那颗宝石，“南极的极光会指引人找到……”
他故意拖长音调，温述顺着他的目光向摩天轮外看去，夜空中群星点点，在夜色中闪烁如极光。
“还有这个。”
温述转头，见他又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小王子》，不等温述反应，宋允把她递到自己跟前：“这本就是我爷爷给我那本，他说，遇到重要的人就要送出去。”
温述静静地看着他，看他略显紧张害羞地样子，看他冻红的手指，看他眼里盛满的温柔。
温述把书接过，仔细地、小心翼翼地在上面摩挲，此时，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眶热了起来。
“温述，生日快乐。”
她抬起头，看着宋允在灯光下温柔的双眼，听着他对自己的祝福，送自己的礼物，还有他偷偷跑来青州的计划……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再也无法压抑。
于是，在摩天轮升至最高处的那一刻——
她倾身向前，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宋允一瞬间僵住，瞳孔微颤，连呼吸都忘记。只闻到温述身上的花香和被她蹭的发痒的脸。
世界仿佛在这一秒静止，只剩下摩天轮外璀璨的星光，和两颗剧烈跳动的心。
温述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抖。
一触即分的吻。
“宋允。”
温述轻轻叫他，眼睛直视着他。
“我喜欢你。”
远处，青州的钟楼敲响了十下。
宋允的心也跟着跳动，不断加快地跳动。
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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