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花期

清明的雨丝斜斜地织着,拾光画室的青石板路泛着水光。晓棠撑着把油纸伞,牵着蹦蹦跳跳的小星,身后跟着拎着祭品的丈夫。花田里的新苗刚冒头,嫩黄的芽尖裹着雨珠,像无数双眨动的眼睛。

“曾曾外婆,曾曾外公,我们来给你们送种子啦。”小星把一个布包放在墓碑前,里面是今年第一批饱满的向日葵种子,她特意在每个种子上用彩笔点了个小红点,“这样你们就能认出哪颗是我种的啦。”

晓棠蹲下身,轻轻擦拭碑上的画笔雕塑。雨水冲刷后,铜质的画笔愈发清亮,交缠的纹路里仿佛还能看到苏念和江熠的指纹。她把一束白菊放在旁边,花瓣上的水珠滚落,像谁悄悄落下的泪。

“今年孤儿院的孩子们种的向日葵开花了,”她轻声说,“有个小姑娘说,要像曾曾外婆一样,画一辈子的花。”

雨渐渐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花田的新苗上,泛起细碎的金光。小星突然指着画室的方向叫起来:“妈妈,那里有光!”

画室的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暖黄的灯光。晓棠推开门时,愣住了——画架上的《永恒的向日葵》仿佛被重新上色,金黄的花盘在光影里微微晃动;角落里的藤椅上,仿佛有两个依偎的身影,老太太正低头给老先生剥橘子,老先生手里攥着支画笔,笔尖还沾着颜料。

“是曾曾外婆和曾曾外公吗?”小星的声音带着怯怯的欢喜。

光影在她们走进来的瞬间渐渐淡去,画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松节油的气息混着雨后的泥土香,漫在空气里。晓棠走到画架前,发现画布上多了两滴新鲜的颜料,一滴是苏念常用的钴蓝,一滴是江熠喜欢的赭石,像两颗依偎的星。

“他们一直都在呀。”晓棠握住女儿的手,指尖触到画架上的余温。

傍晚整理画室时,晓棠在苏念的旧画箱里发现了个木盒,里面是本画册,封面上写着“给后来的你”。翻开第一页,是苏念年轻时的自画像,旁边写着:“如果你看到这本画册,说明你也在守护这片花田。请相信,爱从来不是偶然,是无数个‘我愿意’种下的必然。”

画册里夹着张照片,是苏念和江熠的金婚照。他们坐在向日葵花田边,头发全白了,手却紧紧牵在一起,江熠的无名指上,戴着枚磨得发亮的银戒,和晓棠手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妈妈,这戒指会开花吗?”小星指着照片问。

晓棠把戒指摘下来,放在阳光下。内侧的“念”字在光里闪着微光,像颗藏在里面的种子。“会啊,”她笑着说,“它已经开在我们心里了。”

秋分那天,拾光画室举办了一场特别的画展,展出的全是孩子们画的向日葵。有孤儿院孩子画的“会唱歌的花田”,有小星画的“曾曾外公的画笔会发芽”,还有个失明的小男孩用手指蘸着颜料画的“温暖的黄色”。

画展的最后,晓棠打开了那个埋在梧桐树下的铁盒。第九十九封信旁边,新长出了细密的根须,缠绕着江熠的信纸,像在续写第一百个约定。而那些和种子一起埋下的画稿,边缘已经泛出绿意,仿佛要从纸里钻出茎叶。

“你们看,”晓棠举起铁盒,声音清亮,“这就是曾曾外婆和曾曾外公告诉我们的——爱就像种子,只要用心浇灌,就算埋在土里,也能开出跨越时光的花。”

孩子们的掌声像雨落在花田,惊起了成群的蝴蝶。阳光穿过画室的天窗,在地板上投下无数个光斑,像撒了把会发芽的星星。

多年后,晓棠也老了,坐在当年苏念坐过的藤椅上,看着小星的孩子们在花田里奔跑。他们手里攥着向日葵种子,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画室的墙上,新添了很多画,最上面的是晓棠画的《无尽的花期》,画里的向日葵开了一茬又一茬,花田尽头,总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在微笑。

有个孩子跑过来问:“太外婆,曾曾曾外婆和曾曾曾外公真的会变成花吗?”

晓棠指着一朵刚绽放的向日葵,花盘中央的纹路像极了苏念和江熠的眉眼。“你看,”她轻声说,“他们就在那里,在每一朵花里,在每一粒种子里,在每一个相信爱的人心里。”

风吹过花田,新的种子随着风势飘落,落在泥土里,落在孩子们的头发上,落在远方的田野里。它们会在春天醒来,长出新的茎叶,朝着光的方向,重复着一个关于等待、重逢与相守的故事。

属于苏念和江熠的故事,早已没有了章节的界限。它是花田里永恒的花期,是画架上永远的留白,是时光里不断被续写的温柔。只要还有一粒种子在生长,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他们的爱就会永远绽放,没有尽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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