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里的约定
深秋的阳光变得稀薄，透过画室的天窗，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光斑。苏念坐在藤椅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相册，指尖拂过泛黄的照片——有“小画板”蹒跚学步的样子，有母亲在菜园里忙碌的背影，还有她和江熠年轻时并肩站在画展前的青涩模样。
“在看什么？”江熠端着两杯热茶走过来，把杯子放在她手边的小桌上。他的动作比从前慢了些，背也微微驼了，但眼神依旧清亮，看她时总带着化不开的温柔。
“看我们年轻时的照片，”苏念笑着抬眼看他，“那时候你总爱穿白衬衫，袖口卷得整整齐齐的。”
江熠在她身边坐下，接过相册翻了几页，停在一张他们在向日葵花田的合影上。照片里的他穿着浅蓝色衬衫，她穿着白色连衣裙，两人的手紧紧牵着，笑得一脸灿烂。“这张是‘小画板’十岁那年拍的，”他轻声说，“那天她非要给我们当摄影师，结果把镜头盖都忘了摘。”
苏念想起那天的场景，忍不住笑出了声。时光真是奇妙，那些以为会模糊的瞬间，反而像被阳光晒过的布料，带着温暖的质感，愈发清晰。
“小画板”带着男朋友回家那天，院子里的菊花开得正盛。男孩局促地站在门口，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像极了当年第一次上门的江熠。“叔叔阿姨好，”他红着脸打招呼，“我叫林墨，是……是小画的男朋友。”
江熠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一脸温和：“不用紧张，进来坐。”
苏念看着女儿和林墨相视而笑的样子，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和江熠也是这样，偷偷在画室里分享一副耳机，眼神碰在一起就会脸红。“年轻真好啊，”她轻声对江熠说，“有那么多可以浪费的时光，和那么多可以期待的明天。”
“我们也年轻过。”江熠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安稳得像脚下的土地，“而且我们的明天，还长着呢。”
晚饭时，“小画板”宣布要和林墨订婚了。苏念看着女儿眼里的光，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满当当的。江熠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在桌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低声说：“孩子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订婚礼办得很简单，就在拾光画室的院子里。“小画板”穿着苏念当年的婚纱，裙摆上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着光。林墨单膝跪地，举起戒指的手微微发颤，像极了当年的江熠。苏念看着这一幕，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江熠递给她一张纸巾，声音温柔：“傻丫头，哭什么，该高兴才是。”
“我就是觉得，”苏念擦着眼泪，哽咽着说，“好像昨天她还在我怀里吃奶，今天就要嫁人了。”
“我们也一样啊，”江熠笑着帮她理了理头发，“好像昨天还在画室里为了颜料吵架，今天就成了看着女儿订婚的老头老太太。”
晚风拂过院子里的菊花，带来阵阵清香。苏念靠在江熠肩上，看着女儿和林墨接受大家的祝福，突然觉得，生命就像一场接力，爱从他们这里出发，传到女儿手里，再传到更远的地方，永远不会停歇。
冬天来得很快，第一场雪落下时，苏念的膝盖开始疼。江熠每天晚上都给她热敷，手法笨拙却认真。“年轻的时候总在画室里待着，不注意保暖，”他一边揉着她的膝盖，一边自责，“都怪我那时候没提醒你。”
“跟你没关系，”苏念笑着拍了拍他的手，“人老了，总会有点小毛病。”
“等开春了，我们去南方住段时间，那边暖和。”江熠说，“我已经让小画帮忙看房子了。”
苏念点了点头，心里暖暖的。她知道，无论她想去哪里，江熠总会陪着她，就像这几十年来一样，从未改变。
南方的春天来得早，院子里的三角梅开得如火如荼。苏念坐在阳台上画画，江熠就在一旁给她读报纸。阳光透过纱帘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像盖了层柔软的被子。
“今天看到一句诗，”江熠放下报纸，轻声念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的就是我们吧。”
苏念抬起头，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和他眼里不变的温柔，突然笑了：“是啊，说的就是我们。”
她放下画笔，走到他身边，轻轻抱住他。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痕迹，却也沉淀出最醇厚的温柔。那些曾经的心动、争吵、思念和相守，都化作了此刻的安宁，像一杯温了很久的茶，入口是淡淡的甜，回味却绵长。
傍晚时分，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霞。江熠牵着苏念的手，慢慢走在海边的沙滩上。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温柔的声响。“你看，”苏念指着天边的晚霞，“像不像你第一次给我画的油画？”
“像，”江熠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但没你好看。”
苏念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满满的幸福。她知道，他们的故事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但爱从来不会结束。它会藏在“小画板”的笑容里，藏在拾光画室的向日葵里，藏在每一个想起他们的瞬间里，像海边的余晖，温柔地笼罩着所有被爱过的时光。
“江熠，”她轻声说，“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找到你。”
江熠紧紧握住她的手，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无比坚定：“好，我等你，就在画室门口，像第一次等你那样。”
海浪依旧拍打着沙滩，夕阳慢慢沉入海平面，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余晖里，两个相握的身影，像一个永远不会解开的结，系住了所有的过往，也系住了所有的来生。
属于他们的故事，在余晖里落下了温柔的帷幕，却又在每一个日出的清晨，每一个花开的季节，悄悄开始新的篇章。因为爱从来不是终点，而是一场跨越时光的约定，无论走多远，总会在最初的地方，等到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