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长卷
“小画板”三岁那年,已经能颠颠地跑着追院子里的蝴蝶了。她继承了苏念的眼睛,圆圆的,总像含着水光,笑起来时眼角会弯成月牙,和江熠小时候的照片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清晨的画室里,苏念正在画一幅新的油画。画布上是片热闹的菜园,母亲戴着草帽在摘豆角,江熠蹲在地上给“小画板”系鞋带,小姑娘手里举着一朵向日葵,笑得露出两颗刚长出来的小虎牙。阳光穿过葡萄藤,在他们身上洒下细碎的金斑,像撒了把星星。
“妈妈,画我!画我!”“小画板”跑过来,小脏手在画布边缘印下两个浅黄的手印,是她刚摸过向日葵花瓣的颜色。
苏念笑着放下画笔,把她抱起来:“已经画啦,你看,这里有个举着花的小不点。”
江熠跟过来,从背后搂住她们娘俩,下巴抵在苏念肩上:“我们家有两个画家了,一个大画家,一个小画家。”
“小画家”听不懂,只是咯咯地笑,小手抓着苏念胸前的画笔项链,把它当成了新玩具。
这年秋天,苏念的第二本画册出版了,名叫《家》。封面是那幅菜园里的画,扉页上写着:“最好的风景,是身边有你们。”签售会比上次更热闹,江熠依旧坐在第一排,只是这次怀里多了个小不点,“小画板”举着和她一样高的牌子,奶声奶气地喊“妈妈加油”,惹得全场都笑了。
有读者问她:“苏老师,您觉得爱情最好的样子是什么?”
苏念看向台下的江熠,他正低头给“小画板”擦口水,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她笑了笑,声音清澈:“是从‘我’和‘你’,变成‘我们’;是从两个人的牵手,变成三个人的拥抱;是把所有的轰轰烈烈,都过成细水长流的日常。”
江熠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抬头朝她笑,眼里的光和多年前那个雨夜重逢时一样,亮得让人安心。
冬天来得早,第一场雪落下时,“小画板”发了高烧。江熠抱着孩子往医院跑,苏念紧随其后,羽绒服上落满了雪花。挂号、抽血、输液,折腾到后半夜,孩子的烧才退下去。江熠守在病床边,苏念靠在他肩上打盹,他时不时侧头看她,把她往怀里拢了拢。
“冷不冷?”他轻声问。
“不冷。”苏念往他身上蹭了蹭,“有你在就不冷。”
窗外的雪还在下,病房里的暖气很足,孩子均匀的呼吸声像首温柔的歌。苏念看着江熠疲惫却依旧挺拔的侧脸,想起他们走过的这些年——从画室里的初见,到错过的三年,再到重逢后的相守,还有如今怀里这个小小的生命,突然觉得,岁月就像一幅慢慢铺开的长卷,每一笔都有它的意义。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回头看时,都成了风景里的褶皱,让画面更有层次,更显厚重。
孩子痊愈后,江熠在画室的墙上钉了块巨大的软木板,上面贴满了照片——有他们的婚纱照,有“小画板”的满月照,有母亲在菜园里的背影,还有苏念画画时,江熠偷偷拍下的侧影。软木板的角落,还贴着那张泛黄的电影票根,和高中时江熠没画完的素描。
“等‘小画板’长大了,就给她讲这些故事。”江熠搂着苏念的腰,指着照片说,“讲爸爸妈妈怎么认识的,怎么分开的,怎么找到彼此的。”
“她会不会觉得很无聊?”苏念笑着问。
“不会,”江熠低头吻她,“这是我们送给她最珍贵的礼物。”
春天到来时,“小画板”开始上幼儿园了。每天早上,江熠会开车送她去,苏念则在画室里整理画具,等着他们傍晚回来。夕阳西下时,院子里总会响起“小画板”的笑声,她像只小鸟扑进苏念怀里,叽叽喳喳地讲幼儿园的趣事,江熠跟在后面,手里拎着给苏念买的鲜花。
苏念把这一幕画了下来,画名就叫《归途》。画里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小女孩抱着妈妈的腿,男人站在不远处,手里的花束在风中轻轻摇晃,整个画面都暖融融的。
她把画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江熠每次经过都会停下看一会儿。“等我们老了,就把这些画都整理出来,做一本厚厚的相册。”他说,“到时候坐在藤椅上,一页一页地翻,跟‘小画板’的孩子讲我们的故事。”
“好啊。”苏念靠在他怀里,看着窗外的向日葵又抽出了新芽,“还要告诉他们,爱不是一时的心动,是长久的陪伴;不是华丽的誓言,是琐碎的坚持;不是永不分离的承诺,是就算分开,也会拼命找到彼此的勇气。”
江熠紧紧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阳光穿过窗棂,在他们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两个依偎在一起的感叹号,在岁月的长卷上,写下最圆满的注脚。
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在每一个清晨的生煎包香气里,在每一个午后的画笔起落间,在每一个黄昏的归途脚步声中,在每一个相拥而眠的夜晚里,慢慢铺展,没有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