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虎符之秘

我是姜瓷忧。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滚烫的琉璃,将我、叙祁焱,以及门口目瞪口呆的三位兄长,都封存在这片刻的死寂之中。兄长们震惊的别过头去,而他,再剧痛与震撼的双重冲击下,浑身湿透,那双刚刚褪去血色的唇瓣,还残留着我莽撞的温度。

我有些后知后觉的感到脸颊发烫,但看着他终于不再试图自残,紧绷的下颌线也渐渐放松下来,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总算落了地。我顾不得羞赧,只轻声说:“无妨,大哥哥,只要你安好便可。”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滴水落入滚油,瞬间打破了僵局。叙祁焱的身体几不可察的一颤,他缓缓垂下那颗高傲的头颅,银白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滑落,遮住了他此刻的神情。良久,他竟当着三位帝王的面,单膝跪了下来。他断过的足筋尚未完全恢复,膝盖落地时,身体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却依旧努力挺直了脊梁。

“小公主大恩,祁焱没齿难忘。”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音。当他抬起头时,我看见他眼眶泛红,那双清冷的灰眸中,此刻正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名为“信念”的坚定光芒,“带我夺回一切,定当护小公主一世周全,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皇兄见状,心中虽有万千疑虑,却也明白此刻不是追问的时机。他上前一步,伸手去扶叙祁焱,沉声道:“叙祁焱,忧儿为你付出甚多,你若敢负她,朕定不轻饶。”他的语气里带着兄长的警告,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齐衍则双手抱臂,冷哼一声,依旧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哼,誓言不过是口头说说,关键还是得看行动。”他锐利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叙祁焱,“忧儿心思单纯,你若敢欺骗她,北漠的铁骑可不放过你。”

“好了,”欲峥走上前来,目光在我与叙祁焱之间来回扫视,最终拍下定论,“如今眼疾已治,接下来便要谋划如何夺回你的权利。”他转向我,威严的脸上瞬间漾开宠溺的笑意,声音也柔和下来,“忧儿,你且在一旁休息,我们商议正事,可好?”

连番的惊吓与担忧早已耗尽了我所有力气,此刻放松下来,困意便如潮水般涌来。我点了点头,眼皮重得几乎要黏在一起。“那我去睡一会儿……”我迷迷糊糊的嘟囔着,身体一歪,竟自然而然的将小脑袋枕在了叙祁焱宽厚温暖的大手里,那上面还残留着他因剧痛而渗出的冷汗,却让我感到无比安心。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药香与淡淡的血腥气,我几乎是立刻就沉入了梦乡。

**********

我是叙祁焱。

我的身体在那柔软的触感落下的瞬间,僵直如石。我低下头,看着枕在自己掌心安然入睡的少女,他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呼吸均匀而绵长。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治疗,那奋不顾身的吻,还有此刻这全然信赖的睡颜,一幕幕在我脑海中交织,最终汇成一股暖流,熨帖着我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我眼中的怜惜几乎要满溢出来,小心翼翼的调整着手掌的姿势,好让她枕的更舒服一些。

做完这一切,我才抬起眼,望向面前的三位帝王,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了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三位殿下,此处说话可方便?”我足尖轻点地面,试探着活动了一下筋骨。巫医的针法果然神妙,虽然依旧有些不适,但我已经能感觉到,那被废弃的力量正在经脉中缓缓复苏。

姜瓷野看了一眼沉睡的妹妹,微微点头,转身向偏殿走去,同时示意叙祁焱跟上:“这边来,忧儿睡着后不易被打扰。”

偏殿内,烛火通明,气氛却比外面的寝宫凝重百倍。姜瓷野在首位坐下,目光如炬,带着审视的意味落在叙祁焱身上:“叙祁焱,如今你有何打算?”

齐衍没有坐,他斜靠在一旁的朱红廊柱上,双臂交叉,眼神锐利:“是啊,夺回权利并非易事,你需得有一个周全的计划。”他心中飞快的盘算着,帮助叙祁焱复仇,于北漠而言,利弊几何。

欲峥则在姜瓷野下首坐下,修长的手指在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稳而有节奏的声响。他的目光沉静的看着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而且,你要如何保证在夺回权力的过程中,不会让忧儿受到任何伤害?”妹妹的安全,是他绝不可退让的底线。

我垂眸思忖片刻,当我再次抬眼时,那双灰瞳中的温情已然褪去,只剩下凛冽的寒光,一如当年那个权倾朝野的“玉面修罗”。“多谢三位殿下关心。祁焱虽失兵权,但当年就仍有忠心之士散落各地。”我的右手下意识地摸索着腰间空空如也的地方,那里曾悬挂着我的佩剑。我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先暗中联络他们,再借三位之力,里应外合,定能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目光不自觉的柔和下来。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沉睡的少女。“至于小公主……祁焱愿以命相护,绝不让她涉险。”

姜瓷野手指轻叩桌面,沉吟道:“暗中联络旧部可行,但须小心行事,莫要打草惊蛇。”他瞥了一眼欲峥和齐衍,“至于助力,郑自会斟酌,但你要记住,忧儿的安危是重中之重。”

“哼,说的轻巧。”齐衍站直身子,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我,“你可知道昏君身边暗卫众多,且对你旧部监视甚严?”他话锋一转,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地图,扔在桌上,“这是我麾下细作绘制的西延的皇城布防图,拿去研究,若有需要北漠协助之处,提前告知。”虽言语不善,却已是用行动表明了合作的意图。

我上前一步,俯身看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皇城的几个要害,声音冷冽:“三位殿下所言极是。那昏君生性多疑,近日想必会更加谨慎。但他有一癖好,每月十五必去城外行宫静养三日,届时皇城防守会有所松懈,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我抬眸看向三人,语气坚定地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祁焱只需三百死士,便可里应外合,夺回大权。”

“三百死士……”姜瓷野目光紧锁着我,似乎要将我的灵魂看穿,“此事重大,不可有失。”

“三百死士不难,”齐衍皱眉道,“但要确保他们能渗透进皇城且不被发现,并非易事。你的旧部中,可有熟悉皇城地形和防守布局的人?”

欲峥踱步思索,突然停下:“除了死士,还需有人在宫中接应。你在宫中可还有可靠之人?”他补充道,“同时,忧儿身边的保护也要加强,我会派我的暗卫暗中守护,以防的昏君狗急跳墙。”

我的手指在地图上皇城的一角轻轻一点,眼神锐利如鹰:“祁焱有一旧部,名为萧寒,现为宫中禁军统领,一直隐忍待机。他可作为内应,届时打开宫门,接应死士入城。”我抬眸看向三人,声音沉稳,“至于死士的渗透,可利用城外商队的掩护,分批潜入。”我转向欲峥,双手抱拳,微微颔首:“多谢陛下派暗卫守护小公主,有他们在,祁焱也能安心行事。”

一个周密的计划雏形,已在三言两语间勾勒出来。复仇的火焰,在我的眼中跳动,与未来的期许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声极轻的、带着睡意的呢喃从殿外传来。

“嗯哼……”

**********

我是姜瓷忧。

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烛火摇曳,人影幢幢,他们好像在说些什么,声音很低,像夏夜里的蚊鸣,听不真切。我翻了个身,从柔软的床榻上坐起, 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寝殿。叙祁焱的大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锦被。

可偏殿传来的隐约人声,却勾起了我的好奇。我蹑手蹑脚的爬下床,循着声音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叙祁焱警惕的声音:“是谁?”

紧接着,是兄长们紧张的低语,什么“小心”、“速战速决”、“别想活着离开”,听得我心头一紧。我怕他们误会,连忙出声:“哥哥们,是忧儿。”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皇兄的脸出现在门后,他先是脸色微缓,随即又带上一丝不悦:“忧儿,不是让你在寝宫好好休息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侧身让我进去,目光在我身后逡巡一圈,确定没有外人后才关上了门。

殿内的气氛紧张得像一根拉满的弓弦。齐衍走到我面前,皱着眉,语气虽严厉,眼里的宠溺却藏不住:“忧儿,这里正在商议正事,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若是不小心听到了什么,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知道吗?”

欲峥更是直接拉起我的手,无奈的叹气:“忧儿,哥哥们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这里太危险了。你先回寝宫,等我们商量完事情,就去陪你好不好?”

我看着他们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什么也没听到。”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对了,枕头底下……我忽然想了起来,脱口而出:“多半年前,我救大哥哥回来,从他衣服里掉出来这个,我就捡回来了,看着好看,凉凉的,手感还不错,就一直放在枕底,忘了……现在大哥哥醒了,我才想起来,该物归原主。”

我一边说着,一边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件。那是我当初从他那身破烂的衣衫里掉出来的,觉得这东西雕刻的精美,便随手收了起来,后来垫在了枕下,竟一直忘到了现在。

我将那东西摊在掌心,递到他们面前。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由玄铁打造的虎形兵符,虎首虎身从中间断开,我的掌心托着的是狰狞的虎首部分。它通体漆黑,却泛着幽冷的光,虎目圆睁,獠牙外露,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即使不懂军事,我也能感受到这件非同寻常的分量。

那一瞬间,整个偏殿落针可闻。

我看到三位兄长脸上的神情从不解,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而叙祁焱,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他死死地盯着我掌心的虎符,那眼神,像是迷途的旅人看到了灯塔,又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浮木。

“这……这是西延的虎符!”他颤抖着声音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他伸出手,想要接过它,指尖却在半空中剧烈的颤抖,最终停住,仿佛那薄薄的兵符有千钧之重。他抬起头,看向我的目光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感激、震撼,以及一种被命运眷顾的狂喜。

“小公主,你……你竟然一直留着它!”

“没想到妹妹竟意外捡到了这东西,有了它,事情便好办多了。”皇兄喃喃道,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盘算。

齐衍走上前,仔细端详着虎符,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真是天助我也。有此虎符,你旧部的兵权便可重新掌握,夺回大权之事,又多了几分胜算。”

欲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恢复了冷静,他看着叙祁焱,语气变得无比严肃:“虎符虽在,但如何使用,还需从长计议。不过,叙祁焱,你要记住自己的承诺,夺回大权后,定要与我们一起护忧儿周全。”他回过头,宠溺的拍了拍我的手,“忧儿,你这次可帮了大忙了。”

我被他们严肃的阵仗弄得更加困倦,打了个哈欠:“那我回去继续睡了,好困。”

叙祁焱看着我懵懂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他深深地俯身行了一礼,声音低沉而真挚:“小公主大恩,叙祁焱没齿难忘。我欠你太多太多了。”他直起身时,眼中的阴霾散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烈焰。

皇兄亲自将我送回寝殿,看着我乖乖睡下后,才转身回到偏殿。殿内的气氛,因为这枚虎符的出现,已然彻底改变。

叙祁焱将那半块虎符紧紧攥在手中,冰冷的触感,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心中所有的迷雾。他压低声音,灰瞳中闪烁着寒光:“旧部大多忠心耿耿,只是被昏君分化打压,如今有虎符在手,只需一个合适的时机。我曾在军中设下多处暗桩,可先通过他们联络骨干,再以虎符召集军队。”

“时机的确关键。”皇兄道,“昏君如今对兵权掌控极严,调动大军必然会引起他的警觉。或许可以利用他对边境战事的担忧,假传军令,将军队调出都城附近。”

“此计可行。”齐衍点了点头,随即又提出疑虑,“但昏君身边的谋臣也非等闲之辈,如何确保假军令不被识破?”

“可在假军令中安排一些细节,让其看似合理。”皇兄走到地图旁,手指点在一个小镇上,“比如,让军队先在这个小镇集结,对外宣称是为了补给和休整,实则是为了进一步的行动做准备。”

他转过头,目光如电,直视着叙祁焱,问出了那句开启了漫长等待与筹谋的话语。

计划已定,只待时机。

两年时光匆匆而过,在密集的筹备与暗流涌动中悄然流逝。当旌旗蔽日的大军终于兵临城下,那座埋葬了他所有荣耀与尊严的都城,终于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欲峥立马于阵前,看向身侧着玄甲、双眼锐利如鹰的叙祁焱,沉声问道:“叙祁焱,你的暗桩能否在军队集结时发挥作用,确保一切顺利?”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