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龙涎之秘(上)
我是姜瓷忧。
殿门缓缓合拢,将哥哥们焦灼的目光与震怒的咆哮尽数隔绝在外。世界陡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哔剥声,以及我清晰如鼓的心跳。那把在炭火中烧得通红的短刀被我握在手中,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帛传递而来,烫得我掌心刺痛,却也让我愈发清醒。
我转过头,深深地凝望着床上那个了无声息的男人。他银白色的长发如月华般散落在枕上,那张曾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玉面修罗”的脸,此刻却覆着一层死寂的苍白。蒙着她眼睛的纱布依旧渗着暗红的血迹,仿佛在无声的诉说他所承受的苦难。大哥哥,你再等等,再等等就好。
我深吸一口气,褪下层层叠叠的华美罗裙,只着一身单薄的里衣。没有丝毫犹豫,我撕开胸前的衣襟,露出心口处那片细腻白皙的肌肤。刀锋映着烛光,闪烁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我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他被弃于暗巷,与野狗抢食的狼狈模样,那双灰色眼眸里的死寂与绝望,如同一根尖刺,狠狠扎在我心上。
痛,也要救他。
“噗嗤--”
滚烫的刀锋刺入皮肉,一股尖锐到极致的剧痛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我闷哼一声,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脆弱的声响。温热的液体,顺着刀锋的轨迹涌出,一滴,两滴,三滴……血珠殷红,如泣血的杜鹃,精准的落入早已准备好的白玉碗中。我睁开眼,强忍着眼前阵阵发黑的眩晕,开始低声计数。
“一、二、三……”
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这空旷的殿宇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滴血的滴落,都像是在敲击着我的生命。我能感觉到力量正随着血液一同流逝,视野逐渐模糊,唯有那只盛血的玉碗,和碗中那抹刺目地红,始终清晰。
“……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
站在一旁的巫医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他几次想上前阻止,却都在我坚定的眼神吓退了回去。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惊骇与不忍。我的脸色一定白的像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痛楚。
“……七十九、八十……”
当第八十一滴心血终于滴落碗中时,我再也支撑不住,手臂一软,那柄短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我整个人晃了晃,几乎要栽倒下去。
“小公主!”巫医一个箭步冲上来,声音里满是惊惶与颤抖。他几乎是瘫倒在我身旁,手忙脚乱的抓起干净的纱布,死死按住我心口的伤处,“您太勇敢了,但这般剧痛非常人所能忍受,接下来的两日,能否让老朽用针麻之法,减轻您的痛苦?”
他的眼神里,除了原有的敬畏,此刻更多了难以言喻的敬佩与心疼。他为我包扎的动作,轻柔的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却又迅速而熟练。
我虚弱的靠在他手臂上,摇了摇头,气息微弱的吐出几个字:“无妨,救醒他就好……明日我再来取血入药……请您照顾好他……”
“小公主放心,老朽定当竭尽全力照顾好这位公子。”巫医眼眶泛红,连连点头。他看着我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的面容,忧心忡忡地补充道,“只是您自己的身体也万不可忽视啊。明日取血前,至少让老朽为您调配一些滋补的药剂,不然您的身子怕是撑不住。”
他小心翼翼的将那碗盛满我心头之血的玉碗捧到一旁,那艳丽的红色,是他接下来创造奇迹的希望。
“一定要……将他筋脉脉重新接好……”我抓住他的衣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叮嘱道。
巫医闻言,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他一边将各种珍稀药材投入药罐,用小火慢煎,一边沉声说道:“小公主,老朽定当全力以赴。只是这筋脉重塑,绝非易事。”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什么,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老朽曾听闻,有一种极为珍稀的药草,名为‘龙涎草’,对筋脉修复有奇效,只是此草生长在南海深处的悬崖峭壁上,采摘难度极大,且极难保存。”
他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叙祁焱,又将目光转向我,那眼神复杂难明:“若能寻得此草,再配合您的心头之血,他的筋脉或许有希望恢复如初。”
龙涎草!
这三个字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几乎被痛楚和虚弱淹没的意识。我心中一动,立刻做出了决定。
“嘘,”我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是我们的秘密……别告诉哥哥们,我这就回宫休息休息,今晚便出发。”
“小公主,万万不可啊!”巫医手中的药勺“哐当”一声掉进药罐里,溅起几滴滚烫的药汁。他急忙上前一步,紧张的看了眼紧闭的殿门,生怕被外面的人听见,然后转回头,急切地看着我,“您刚取了心头之血,身子本就虚弱,如何能长途跋涉去南海寻那龙涎草?若是让三位陛下知道了,老朽可担待不起啊!再说了,南海凶险万分,不仅有狂风巨浪,还有无数未知的危险,小公主您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啊!”
他的声音里满是哀求,但我心意已决。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丝能让他痊愈的希望。
“告诉我,怎么保存,怎么采摘。”我的语气不容置喙。
巫医看着我决绝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用。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凑近我,轻声说道:“龙涎草喜阴湿,采摘后需立刻用寒冰包裹,方能延缓其药效流失。”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副已经磨得皱巴巴的草图,在我面前展开,“此草长在南海深处一座孤岛的悬崖背光处,悬崖陡峭光滑,且常年有剧毒的海蛇出没,采摘者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
他担忧的看着我,眼中满是挣扎:“小公主,这实在是太危险了,老朽宁愿用尽毕生所学,也不愿你去涉险啊!”
“嘘,”我再次制止了他,目光灼灼地问,“如果有了这龙涎草,大哥哥恢复的几率有多大?”
巫医沉思片刻,眼神中终于闪过一丝被点燃的希望之火:“若有龙涎草配合,再加上您的心头之血,以及老朽的医术,这位公子恢复的几率大概有七成。”但他又很快被现实忧虑拉回,连忙补充道,“但前提是,采摘过程顺利,龙涎草能完好无损的保存下来,而且您的身体也能承受后续的治疗。”
七成。足够了。为了这七成的希望,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好,帮我保密。”我定定的看着他。
巫医重重的叹了口气,眼神中交织着忧虑与敬佩。他压低声音,郑重的承诺:“小公主宅心仁厚,老朽自当竭力相助。只是南海凶险,还望您多加小心。”
他颤抖着双手,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一个散发着森森寒气的乌木匣子,递到我面前:“这冰匣用北漠千年寒冰打造,可暂存龙涎草,助您延长其药效。”他警惕地瞥了一眼殿门,确认无人靠近,才继续说道,“老朽会在三位陛下前尽力遮掩,为您争取些时间,但您务必要速去速回。”
我接过冰匣,那股刺骨的寒意让我因失血而发烫的身体稍微清醒了一些。我对他点了点头,将所有的感激与嘱托都融进了这个眼神里。
当晚,趁着夜色深沉,我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避开了所有巡逻的侍卫,偷偷溜出了固若金汤的宫殿。心口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每走一步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但我握着冰冷的匣子,心中却燃着一团火。南海,我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