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格格不入的日常
秦墨的助理把楚然领到顶层公寓时,天刚蒙蒙亮,公寓里却连一丝暖意都没有。黑白灰的装修风格冷得像冰窖,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家具摆放得一丝不苟,连沙发上的抱枕都被熨烫得棱角分明,透着主人刻在骨子里的规整,还有那份不容置喙的疏离与压迫。
“秦总交代了规矩,”助理递过来一张打印纸,语气严肃得近乎冰冷,连眼神都不敢随意瞟,“早上六点必须到岗,先打扫整个公寓,重点是书房和卧室,所有物品必须归位到原位,哪怕是一本书、一支笔,都不准挪动分毫;晚上十点前不准离开,工作时间手机必须调至静音,秦总不问,你不准主动说一个字;书房最里面的隔间、卧室衣帽间,都是私人区域,绝对不能进,也不准打听任何关于秦总的私事,哪怕是一句无心的询问,都不行。”
楚然接过纸,心里暗暗嘀咕:这哪是当助理,分明是带薪坐牢,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可一想到父亲病房里滴答作响的监护仪,那点委屈和不满瞬间被压了下去,她咬了咬下唇,低声点头:“我记住了。”
助理走后,公寓里只剩下楚然一个人,空旷的房间里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她拿起扫帚,从客厅开始慢慢打扫,每一处都不敢马虎,生怕哪里做得不好,又被秦墨刁难。偌大的公寓干净得过分,连一点烟火气都没有,不像个家,反倒像个冰冷的展厅。
擦到书房时,楚然的目光被书架最上层的一个青瓷茶杯吸引住了。杯身绘着淡淡的兰草,釉色温润,看着就价值不菲。她想起自己家里那些磕磕碰碰、印着碎花的搪瓷碗,心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踮起脚尖,轻轻伸手去擦杯身的浮尘。可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杯壁,脚下一滑,手猛地一抖,“哗啦”一声脆响,茶杯摔在地板上,碎成了几片,细小的瓷片溅得满地都是。
楚然吓得脸瞬间惨白,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她慌慌张张地蹲下身,伸手去捡那些碎片,指尖被锋利的瓷片划破,温热的血珠渗出来,滴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却浑然不觉,只觉得心脏怦怦狂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知道这杯子肯定不便宜,自己现在一穷二白,连父亲的医药费都凑不齐,根本赔不起。
正手足无措、浑身发颤时,身后传来“咔哒”一声开门声,楚然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不敢了。她缓缓转过身,看见秦墨穿着一身黑色真丝家居服站在门口,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间,少了几分职场上的凌厉张扬,却依旧冷着脸,眉眼间的寒意丝毫未减,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扫过来时,让楚然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
秦墨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瓷片上,瞳孔微微一缩,周身的气压瞬间降了下来。她快步走过来,脚步没有声响,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楚然连头都不敢抬。秦墨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些瓷片,动作里带着一丝楚然从未见过的珍视,那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可这份温柔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甚的冰冷。
楚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手紧紧攥着,指尖的伤口被攥得更疼,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和愧疚:“对、对不起,秦总,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会赔给你的,我一定会赔的。”
秦墨没有看她,甚至没有回应她的道歉,起身时,脸色沉得吓人,周身的低气压像乌云一样,密密麻麻地压下来,让楚然喘不过气。她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冷得像冰,每一个字都砸在楚然心上:“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一句话,让楚然的脸变得更加惨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能感觉到秦墨身上的怒意,不是歇斯底里的爆发,而是那种沉默的、极致的冰冷,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害怕。她忽然意识到,自己闯的祸,远比想象中更严重。
“照价赔偿。”秦墨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漠然,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钱从你的‘工资’里扣,什么时候扣完,什么时候为止。至于扣多少,我说了算。”
楚然咬着下唇,用力点了点头,鼻尖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心里又酸又气,酸的是自己不小心闯了祸,连一句辩解都不敢有,气的是秦墨的冷漠和刁难——她明明知道自己是来抵债的,根本没有什么工资,说白了,就是要把自己困在这里,无休止地压榨。她看着秦墨转身走进卧室的背影,那背影孤冷又决绝,心里憋了一股无名火,却只能硬生生咽下去,连发泄的勇气都没有。
中午,秦墨在公司开会,楚然在公寓里准备简单的午餐。她煮了一碗清汤面,刚端上桌,就看见厨房台面上放着秦墨早上喝了一半的黑咖啡。想起早上秦墨冷冰冰的样子,想起那句“我说了算”,心里的火气又冒了上来,一个幼稚又冲动的念头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
她左右看了看,确认秦墨不会突然回来,悄悄打开盐罐,捏了一小撮盐放进去,又拿起杯子轻轻摇匀,看着盐粒慢慢溶解在深褐色的咖啡里,她心里既有点窃喜,又有点后悔,可一想到秦墨那副冷漠可怕的模样,还是硬着头皮把咖啡放回了原位,心里暗暗嘀咕:让你刁难我,让你凶,尝尝咸咖啡的滋味也好。
下午,楚然打扫完卧室,不小心瞥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皮夹,她下意识地想避开,可皮夹的拉链没拉严,露出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温柔的女人,眉眼间和秦墨有几分相似,怀里抱着年幼的秦墨,笑容温暖。楚然心里一动,刚想多看一眼,就想起助理的叮嘱,吓得赶紧移开目光,连脚步都放得更轻了,生怕被秦墨发现,又引来一顿斥责。她能隐约猜到,那个女人,大概就是秦墨的母亲。
傍晚,秦墨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神色依旧冰冷,周身的寒意让刚暖起来的公寓又瞬间降温。她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没有看楚然一眼,仿佛她只是空气。秦墨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没有丝毫犹豫,仰头就喝了一口。
下一秒,她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眉宇间的寒意瞬间更甚,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秦墨的嗅觉向来敏锐,盐的咸涩和咖啡的苦涩混杂在一起,格外刺眼,那股怪异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让她下意识地抿紧了唇。
楚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抹布攥得紧紧的,假装在收拾茶几上的杂物,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死死盯着秦墨。
秦墨抬眼看向她,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极强的审视,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心思。楚然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可下一秒,却听见秦墨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压迫感:“你加的?”
楚然被抓了现行,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从脸颊烫到了脖颈,心里的慌乱瞬间被倔强取代,她索性梗着脖子,抬起头直视着秦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硬气:“是我加的。谁让你早上那么凶,还故意刁难我,我就是想让你尝尝被为难的滋味!”
说完这句话,楚然就后悔了,她看着秦墨那双冰冷的眼睛,心里一阵发怵,生怕秦墨当场发作。可秦墨没有生气,脸上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嘴角莫名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反而让人更害怕,像是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跳梁小丑。
“自己加的,自己喝掉。”秦墨把咖啡杯递到她面前,语气平淡,眼神里的冷漠几乎要将楚然冻结。
楚然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心里又气又慌,可看着秦墨那双不容置喙的眼睛,看着她周身那股冰冷的压迫感,她不敢拒绝,只好硬着头皮接过杯子,她深吸一口气,仰头喝了一大口。
咸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混杂着咖啡的苦涩,刺得她喉咙发疼,她皱着眉,脸憋得通红,眼泪都快被呛出来了,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浑身发抖,连腰都直不起来。
秦墨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放在膝盖上的手悄悄蜷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又深了几分,却刻意避开了楚然的目光,不让她看见。那不是温柔,而是一种冰冷的戏谑,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在她眼里,楚然的反抗,不过是徒劳又可笑的挣扎。
过了好一会儿,楚然才止住咳嗽,嗓子干疼得厉害,她看着秦墨,眼里满是委屈和不甘,却不敢再说话。秦墨这才缓缓起身,拿起桌上的文件,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走进书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那一声巨响,吓得楚然浑身一哆嗦,心里的委屈瞬间翻涌上来,指尖的伤口还在疼,喉咙里的咸涩感还未散去,再想到秦墨那冷漠可怕的模样,她蹲在地上,捂住脸,无声地掉了眼泪。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住秦墨多少这样的刁难。
而书房里,秦墨站在窗边,手里捏着那份文件,眼神却落在窗外的夜色里。刚才楚然咳嗽的模样,她看在眼里,心里没有丝毫波澜,对她而言,楚然不过是个用来抵债的工具,一个闯入她冰冷世界的异类,敢挑战她的规矩,就要付出代价。至于那个碎掉的茶杯,那份藏在心底的珍视,她绝不会让任何人窥见,哪怕是一丝一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