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妈妈今天说了谎
第141章 妈妈今天说了谎
周三凌晨两点十七分，苏晚晴把儿童安全座椅的搭扣又紧了两格。
双胞胎均匀的呼吸拂过她手背，小榆的拇指还含在嘴里，小棠的发梢沾着睡前故事书的油墨香。
车外，小川的手指在改装过的手环上快速敲击，电子屏蓝光映得他眼下青影更重：“共振警报设成三级，您手机震动三次就说明孩子有异常。”
“辛苦你了。”苏晚晴摸了摸小川后颈凸起的骨节——那是他通宵调试设备时落下的老毛病。
她关上车门的瞬间，后视镜里映出小榆翻了个身，小手虚虚抓向空处，像在抓她昨晚没讲完的童话尾巴。
B区走廊的感应灯在她脚边次第亮起，消毒水味混着金属冷意钻进鼻腔。
苏晚晴走到消防栓前，指尖在箱体侧面的检测孔轻轻一按——这是她三天前用听诊器探头刮出的细痕，正好卡住手动测试按钮。
警报声炸响的刹那，她后退两步贴住墙，看着两个保安从转角狂奔而来，对讲机里传来“B3层喷淋低电量误报”的呼叫声。
监控室方向传来短促的敲墙声，三长两短——陈默的暗号。
苏晚晴撩起白大褂下摆，金属工具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比心跳还轻。
数据中心的门刚裂开条缝，冷风裹着电子元件的焦糊味涌出来，她反手带上门，插销扣上的脆响让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便携终端接入主机的瞬间，屏幕蓝光刺得她眯起眼。
滚动的数据流里突然跳出段视频，画面扭曲得像被揉皱的纸——小舟被束缚带捆在黑色座椅上，耳机里渗出的尖锐噪音刺得他太阳穴暴起青筋，监护仪的红线几乎要冲破屏幕边缘，像根随时会绷断的弦。
“操。”苏晚晴的指甲掐进掌心，喉间溢出的气音撞在金属机柜上。
她的右手在键盘上翻飞，左手却不受控地按住左脸——胎记正烧得发烫，那种熟悉的灼痛顺着神经窜向眼眶，未来五秒的画面在视网膜上投下重影：门把转动，林知微的白大褂衣角先扫进来，她睁大眼睛，喉咙动了动，像是要喊“苏医生你在——”
苏晚晴的瞳孔骤缩。
她迅速调出删除程序，手指在“确认”键上悬了半秒，又猛地切到公开数据库，输入一串字符时手背青筋凸起。
当监控探头的红光重新开始规律闪烁时，她已经坐在操作台前，笔记本摊开在“情绪疏导周报表”页，钢笔帽歪在旁边，像刚被随手放下。
门开的声音比她预想的早两秒。
林知微的呼吸声先飘进来，带着牙膏的薄荷味，接着是白鞋尖擦过地面的轻响。
苏晚晴抬头时，刚好看见对方攥着胸牌的手指节泛白，胸牌上的工号“2037”被捏得变了形。
“这么巧？”她扯出个温和的笑，笔尖点了点报表上“小舟”的名字，“我在核对上周的疏导记录，这孩子今天画了片会下雨的森林——你说怪不怪，雨丝都是圆的。”
林知微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她身后的主机屏幕。
苏晚晴注意到她耳尖发红，那是她每次说谎时的特征——上周测评室，林知微说“小舟今天状态很好”时，耳尖也是这样的粉红色。
“我……也睡不着。”林知微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值夜班的王姐泡了红枣茶，我给你带了杯。”她举起手里的保温杯，杯壁还冒着热气，在两人之间腾起一团白雾。
苏晚晴伸手接杯子，指尖触到杯壁的瞬间，不动声色地覆住林知微发颤的手背。
“你知道吗？”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女儿小棠总说，星星藏在云里不是因为害怕，是怕自己的光太亮，会把云烧出洞。”她看着林知微瞳孔里的自己，“有些事，不说破，才能当块软和的云。”
林知微的手指突然收紧，保温杯的水溅在苏晚晴手背上，烫得她睫毛一颤。
但对方很快松开手，后退两步时撞翻了墙角的垃圾桶，塑料瓶滚到苏晚晴脚边，瓶身上“X-7神经调质”的标签在蓝光下格外刺目。
晨会的投影仪亮起时，周景明的银边眼镜闪了闪。
“经伦理委员会紧急磋商，”他的指尖敲了敲桌上的文件夹，“深度唤醒程序延期执行，待专家组复审。”他抬头看向苏晚晴时，镜片后的眼睛像淬了冰的潭水，“苏医生提出的‘情绪疏导前置方案’，被列为重要参考。”
苏晚晴垂眼在笔记本上记录，笔尖却在“参考”两个字下戳出个洞。
散会时，林知微擦过她身边，袖口里滑出个银色U盘，砸在她脚面上，发出清脆的响。
她弯腰捡起时，摸到U盘外壳上用记号笔写的“0317-0615”，是最近三个月的日期。
当晚十点，书房的台灯把U盘影子拉得老长。
苏晚晴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加密文件破解的进度条刚跳到99%，屏幕突然弹出张照片——穿碎花裙的小女孩站在社区诊所门口，照片背面写着“李雨桐，6岁，转诊原因：夜间惊悸”。
而在项目知情同意书上，“监护人签字”栏的名字，和她上周在社区登记册上看到的“李建国”，笔迹完全对不上。
手机在此时震动，顾承渊的号码跳出来。
“他们用伪造的签名圈孩子。”苏晚晴的声音像绷紧的钢丝，“老吴说的那个总在沙坑玩的小姑娘，她爸爸是货车司机，根本不知道女儿在做实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我让人查了伦理审查编号。”顾承渊的声音低得像耳语，“国家数据库里没有这个项目的备案记录。”
深夜的儿童房飘着薰衣草香。
苏晚晴蜷在小床沿，给双胞胎讲《月亮先生的口袋》，讲到“月亮先生偷偷装了颗星星”时，小棠突然伸手按住她胸口：“妈妈心跳变慢了。”她的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像上次你说‘打针不疼’时那样。”
苏晚晴的喉结动了动，低头吻了吻女儿发顶：“因为妈妈要藏的，是能保护很多小朋友的秘密。”她摸到小棠手腕上的同步器，温热的震动透过皮肤传来，和自己的心跳渐渐重合。
就在这时，左脸的胎记又开始发烫。
这次的画面不是预兆，而是清晰的影像：小舟缩在被子里，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歪歪扭扭的字迹在台灯下泛着黄：“阿姨没走，她回来听我心跳了。”
眼泪突然涌出来，苏晚晴赶紧用鼻尖蹭了蹭小棠的额头。
她终于明白，自己的共感从来不是诅咒——那些发烫的胎记，那些重叠的情绪，是孩子们在黑暗里向她伸出的手。
黎明前的天空像块揉皱的灰布。
苏晚晴坐在电脑前，鼠标悬在“发送”键上停顿了三秒。
邮件正文只有一行字：“请核查‘国家创伤干预试点项目’伦理审查编号真实性。”收件人是中央纪委专用邮箱，抄送栏里躺着三家媒体的监督邮箱。
点击发送的瞬间，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
苏晚晴站起身，看见自己在玻璃上的影子，左脸的胎记泛着淡粉的光，像朵终于绽放的花。
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轻声说：“这次，我把真相，还给该看的人了。”
楼下传来小川发动汽车的声音，晨雾里飘来豆浆的香气。
苏晚晴转身走向儿童房，却没注意到电脑屏幕角落，“发送成功”的提示框正闪着幽蓝的光——那束光，正顺着网络的脉络，向城市的各个角落蔓延。
举报信发出的第三日清晨，医院公告栏前围了一圈人。
苏晚晴抱着病历本路过时，瞥见公告最下方的黑体字：“接上级通知，国家创伤干预试点项目进入伦理审查静默期，所有实验暂停。”她的脚步顿了顿，抬头看向顶层的行政办公室，那里的窗帘正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周景明紧绷的下颌线。
风掀起她的白大褂衣角，左脸的胎记轻轻跳动，像在回应远处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雷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