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听诊器里没有秘密

第140章 听诊器里没有秘密

投影仪的红光在周景明指尖亮起时,苏晚晴正盯着他西装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表——百达翡丽的经典款,表盘里嵌着十二颗碎钻,与三天前她在心理韧性研究中心财务报表上见过的“专家咨询费”数字严丝合缝。

“各位请看。”周景明推了推银边眼镜,屏幕骤然亮起。

画面里是间白墙蓝顶的实验室,穿背带裤的小女孩正攥着褪色的布熊。

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将滚烫的咖啡杯重重放在她面前,褐色液体溅在她袖口,女孩肩膀猛地抽搐,却咬着嘴唇没哭。

三秒后,研究员举起一沓照片:“上周三下午三点,你在幼儿园滑滑梯时发生了什么?”

女孩的瞳孔突然缩成针尖。

苏晚晴认得那种眼神——小榆小棠被噩梦魇住时,也是这样,记忆像被人用镊子夹着往伤口里塞。

“我……把朵朵的发卡弄丢了。”女孩声音发颤。

“具体到每一秒。”研究员的语气像在调试仪器。

女孩的指甲掐进布熊耳朵,绒毛被扯得七零八落:“三点零五分,我蹲在沙坑里找,三点零七分,朵朵的妈妈来接她……三点十分,老师说发卡掉进排水口了。”她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反常,“排水口的铁栅栏有十三根竖条,两根锈断了,发卡卡在第二根和第三根之间,红色的蝴蝶结蹭到了青苔,变成暗红色。”

会议室响起抽气声。

周景明的指尖在遥控器上轻叩:“这是72小时前的压力诱发测试。测试前,女孩对当天的记忆仅能描述‘弄丢了发卡’。而在适度的情绪刺激下,她不仅补全了时间线,连环境细节都精确到了铁栅栏的根数。”他调出脑波图谱,绿色曲线如惊涛拍岸,“《神经科学期刊》上月刚发表论文,证实这种记忆整合能力与前额叶-海马体连接强度正相关——我们不是制造伤痛,是在挖掘人类心理进化的钥匙。”

苏晚晴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戳出个洞。

她想起昨夜在小舟画本里翻到的涂鸦:满纸都是带倒刺的针,每根针尾都缠着纤细的神经线。

“苏医生,您作为临床专家,有什么补充吗?”周景明的目光扫过来,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潭静水。

苏晚晴站起来时,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她调出自己昨夜整理的脑波对比图,将两张图谱并排投在屏幕上——一张是测试女孩的惊涛骇浪,另一张是小舟被刮擦木桌时的紊乱曲线,波峰波谷竟重叠了七分。

“周教授说的‘适度刺激’,在神经学上有个更准确的名字:创伤易感体质。”她的声音像手术刀划开皮肤,“这类儿童的前额叶发育尚未完全,情绪调节中枢对压力激素的敏感度是普通孩子的2.3倍。你们筛选的不是天赋,是更容易被伤痛刻下深痕的体质。”

会议室陷入死寂。

有人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某处隐疾。

周景明却笑了,银边眼镜滑下鼻梁两厘米,露出眼底的兴味:“所以您才是最完美的引导者——您亲身证明了,这种体质可以被驯化、被升华。”他指节叩了叩桌上的项目报告,“您在国际峰会上展示的共感能力,在双胞胎身上验证的创伤整合案例,正是我们需要的‘转化催化剂’。”他的语气里竟有几分真诚的钦佩,“苏医生,您比自己想象的更重要。”

苏晚晴坐回椅子时,后颈沁出薄汗。

她想起小榆小棠三岁时,曾把被噩梦惊醒的自己抱在怀里,用尚不清楚的口齿说“妈妈不怕”——原来从那时起,她就成了最好的样本。

会后,苏晚晴在茶水间堵住林知微。

对方正对着自动贩卖机发怔,咖啡杯里的液体倒映出她发白的嘴唇。

“我申请单独辅导小舟。”苏晚晴直入主题,“量表和问卷对他没用。”

林知微的手指在杯壁捏出红印:“周教授说……要保持干预的标准化流程。”

“标准化流程会把他的神经绷断。”苏晚晴想起小舟刮擦木桌时,纱布下渗出的血珠正沿着桌缝蜿蜒,像条细小的红色河流,“你看过他画的画吗?全是带倒刺的锁链,每根锁链都拴着不同的表情——那是他在替别人痛。”

林知微的睫毛剧烈颤动,突然抓起她的手腕:“三点后监控室没人,我调给你看。”

辅导室的百叶窗拉到三分之一处,阳光在地板上割出金红的条带。

苏晚晴把蜡笔盒推到小舟面前时,男孩正盯着她白大褂上的听诊器发呆,那眼神像在看某种会咬人的活物。

“今天我们不做测试。”她抽出一支翠绿色蜡笔,在画纸上画了棵歪脖子树,“你想画什么?森林?大海?或者……你昨天说的,能尝到悲伤的舌头?”

小舟的手指在蜡笔盒上悬了三秒,突然抓起黑色蜡笔。

画纸被他攥得发皱,线条歪歪扭扭,却很快显露出轮廓——燃烧的森林,火苗是锯齿状的,每簇火焰里都藏着张模糊的人脸。

苏晚晴的胎记开始发烫。

她想起小棠四岁生日那天,也是这样攥着蜡笔,画出满纸的雨,后来才知道,那是她在共感隔壁床癌症女孩的眼泪。

她轻轻哼起母亲生前常唱的摇篮曲,调子走了调,像风吹过旧风铃。

小舟的手腕顿住,黑色蜡笔“啪”地掉在地上。

苏晚晴趁机把听诊器轻轻按在他胸口,金属探头贴着皮肤的瞬间,共感能力顺着血管涌出来,像温泉漫过龟裂的土地。

小舟的呼吸渐渐变匀,眼尾的泪痣在阳光下泛着水光。

他的头慢慢歪向一侧,靠在椅背上,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这是林知微在监控日志里写的,他“三个月来第一次在无人强制镇静的情况下入睡”。

监控室的警报声炸响时,林知微正咬着指甲看屏幕。

共感指数从8.7骤降至3.1,系统红色标注“异常平复”。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乱按,最后抓起桌上的马克笔,在便签纸背面写了行字:B栋406房间,每周三凌晨两点有不明药物运输。

当晚十点,苏晚晴家的书房亮着暖黄的灯。

小川把改装好的手环放在桌上时,金属表面还带着烙铁的余温:“干扰脉冲能覆盖半径十米的信号,持续时间三分钟。”他推了推眼镜,“但如果中断超过两分钟,家庭应急预案会触发顾先生预留的安全通道——您确定要这么做?”

苏晚晴摸着双胞胎熟睡的额头,她们手腕上的同步器正随着呼吸明灭。

“陈默说深度唤醒程序用的是高频声波,”她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醒月光,“那种频率会让孩子的神经突触产生永久性损伤。”她抬头时,眼里的光比台灯更亮,“我要在他们动手前,拿到证据。”

次日查房,林知微的纸条像片落叶飘进苏晚晴的白大褂口袋。

她在走廊转角摸到纸页时,指尖触到背面的褶皱——那是被反复揉过又展开的痕迹。

凌晨一点五十分,苏晚晴抱着便携式音频采集仪走进B区走廊。

她故意把听诊器挂在406门口的挂钩上,金属胸件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三点整,走廊尽头的安全灯突然闪烁,两名穿白大褂的男子推着带盖的手推车出来,其中一人踢到挂钩,听诊器“当啷”落地。

“这破玩意怎么在这?”高个子弯腰去捡,被同伴拽住。

“反正只是个工具,又不是真能听见什么。”矮个子冷笑,手套在推车上拍了拍,“赶紧的,这批药要是晚了,周教授又要骂人。”

听诊器内部的微型芯片在两人走过时自动启动,录下了药瓶标签上的“X-7神经调质”字样,还有矮个子喉结滚动时的吞咽声——那是苏晚晴在手术室听了千百遍的,说谎时的生理反应。

凌晨三点二十,苏晚晴在洗手间隔音间回放录音。

胎记突然发烫,三秒回溯的画面在眼前炸开:三年前的手术室,林薇躺在手术台上,主刀医生摘下口罩,正是这个矮个子的声音:“这只是个工具,用来验证我们的理论。”

她的手指在手机上翻飞,将录音和药瓶照片加密上传至顾承渊的预留通道,附言:“他们不是新势力,是旧鬼还魂。”刚点击发送,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深吸一口气,摘下口罩,对着镜子调整出温和的笑。

“护士姐姐,”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听诊器,“我刚才落在这里了。”

巡查护士看了眼她的工牌,点头离开。

苏晚晴转身时,袖口滑下,露出内侧用红笔写的“周三00:30”——那是她在建筑结构图上圈出的,通风管道巡检盲区的开始时间。

月光透过走廊窗户斜照进来,在她脚边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把已经出鞘的刀。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