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谁在偷听心跳

第128章 谁在偷听心跳

林晚将辞职信压在院长办公室门缝下时,指节泛着青白。

她数过瓷砖缝,从走廊尽头到这里共十七步,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次日清晨,辞职信被原样退回,白色信纸上多了行钢笔字:“年度评估尚未完成,请尽职履责。”墨迹未干,带着新墨的清苦,她闻得出是院长惯用的“松烟墨”。

林晚把信纸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最后将它对折成小方块,塞进白大褂最里层的口袋——那里贴着心脏,能感觉到折痕硌着皮肤,像苏晚晴无形的手,正轻轻按在她喉间。

她开始刻意避开儿科心理诊疗区的走廊。

可晨间查房时,总有些孩子像商量好的似的,举着蜡笔画往她怀里钻。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燃烧的教室图,火苗是用荧光橙涂的,亮得刺眼;穿背带裤的男孩拽她衣角,递来两个牵着手的女孩画像,其中一个的裙摆被涂黑了大块——和她十二岁那年暴雨夜,妹妹被推进急救室前攥皱的裙摆,轮廓分毫不差。

最让她心悸的是那个总缩在角落的自闭症男孩,今天突然把画举到她眼前:铁灰色的机器正往外冒黑烟,屏幕上歪歪扭扭写着“火麟”二字。

“林医生,机器在哭。”男孩的声音像片干枯的银杏叶,“它说它不想伤害人。”

林晚的指尖在画纸上抖得厉害,差点把画揉成纸团。

她逃也似的冲进洗手间,冷水泼在脸上时,镜子里的自己眼尾泛红,像只受了惊的猫。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她摸出来的瞬间,《小星星》的童谣突然炸响——是妹妹生前最爱的曲子,手机屏保不知何时被改成了两人的合影,照片里妹妹的笑像团暖融融的光,此刻却刺得她睁不开眼。

“不是我改的……”她对着空气喃喃,手指慌乱地按关机键,可音乐声像长了根,从扬声器里钻出来,缠在她手腕上,“不是我……”

同一时刻,三楼监控室的频谱图跳出淡蓝色波纹。

苏晚晴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波峰,指尖在键盘上敲出短促的点划。

小川从观察窗探过头来:“林主任的心率又超标了,要不要调整脉冲频率?”

“保持当前强度。”苏晚晴的目光扫过另一块屏幕,那是心理科走廊的实时画面——林晚正扶着墙往办公室走,白大褂下摆沾着水痕,“她需要自己撕开结痂,才能看见底下的伤。”

老周在操作台前转动旋钮,晨间操的背景音乐里混入极低频声波,连他自己都听不见,只能从仪器上看到波形变化:“已同步到全科室音响,绘本室的朗读机器人也调整了停顿节奏。”

苏晚晴点点头,目光落在监控里正在做感官训练的孩子们身上。

小棠和小榆蹲在地上,正用彩色毛线编织“声音的形状”,小榆突然抬头冲镜头笑,手指比了个“OK”——共感网络已经接管了整个楼层的情绪流动。

下午三点,沈知遥的高跟鞋声在档案室响起。

她抱着一摞十年前的伦理审批记录,纸张边缘泛着黄,翻页时簌簌作响。

最底下突然滑出张便签,字迹是她熟悉的瘦金体:“若你还想知道更多,明早七点,儿科康复花园。”

她捏着便签的手微微发颤。

十年前的“火麟项目”档案里,审批人签名栏有个被划掉的名字,墨迹渗透纸张,像块洗不干净的血渍。

当晚她对着摄像机录了三版采访提纲,最后全撕成碎片,碎纸机的轰鸣里,她听见自己说:“沈知遥,你到底在找真相,还是在找别人的伤口?”

次日清晨七点整,康复花园的紫藤架下,苏晚晴正蹲在地上,教孩子们用影子做游戏。

小棠举着蝴蝶翅膀状的手影,影子投在水泥地上,真像只振翅的蝶;小榆捧着片梧桐叶,叶脉的影子在地上织出张网。

“沈记者。”苏晚晴抬头时,阳光穿过紫藤花,在她眉骨投下细碎的光斑,“要看脑电波的话,抬头。”

沈知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紫藤叶在风里摇晃,投下的影子时聚时散,像极了脑电波监测仪上的波形。

她突然想起昨夜整理资料时,在“火麟项目”废弃报告里看到的一句话:“当我们试图用仪器解读人心,是否想过,人心本就是最精密的仪器?”

“您早就知道林主任在查共感?”她摸出摄像机,又在开机前顿住。

苏晚晴捡起片落叶,用指尖抚平蜷曲的叶边:“重要的不是谁在发射信号,是我们有没有资格偷听别人的心跳。”她的目光扫过正在用沙画表现“开心”的孩子们,“你看小星,她昨天告诉我,橘子糖的甜,比她画里的火更真实。”

沈知遥低头看向手中未开机的摄像机,金属外壳还带着晨露的凉意。

她突然笑了,把摄像机塞进背包最里层:“或许我该重新学怎么‘听’故事,而不是‘拍’故事。”

当天下午,林晚推开苏晚晴办公室门时,手里攥着那台损坏的探测仪。

仪器外壳有道裂痕,像道狰狞的疤,是昨夜她颤抖着摔在地上的。

“这是我唯一剩下的东西。”她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玻璃,“你能告诉我……她有没有痛苦?”

苏晚晴接过仪器,动作轻得像在接片雪花。

她转身拉开抽屉,取出份复印件——泛黄的纸页上是林晚妹妹的字迹,笔锋清瘦有力,末页用红笔写着:“能力不是诅咒,是未被理解的爱。”

“你妹妹最后留在实验室的监控里,”苏晚晴把复印件推过去,“她在火灾前把所有实验体的脑波数据导出,藏进了医院的旧主机。而你这十年做的,是用她的研究制造新的火灾。”

林晚的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

她抓起复印件贴在脸上,妹妹的字迹还带着复印机的温热,像妹妹当年发烧时贴在她颈侧的脸。

眼泪滴在纸上,把“爱”字晕染成团模糊的红,“我只是想找到答案……我只是想……”

“答案在你每次给患儿掖被角的手心里,”苏晚晴蹲下来与她平视,“在小星塞给你的橘子糖里,在你听见童谣时颤抖的睫毛里。”她伸手替林晚擦掉眼泪,“你妹妹要的不是验证痛苦,是终止痛苦。”

深夜十一点,心理科储物柜的警报声刺破夜空。

老周赶到时,浓烟正从最里层的铁皮柜里往外冒,灭火器喷出的白雾里,他看见台老旧主机正在自燃,硬盘烧得焦黑。

监控回放显示,林晚在九点二十分时打开过这个柜子,她的手在键盘上悬了很久,最终按下了电源键。

次日清晨,林晚的办公室门缝下塞着封长信。

苏晚晴拆开时,信纸边缘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是她常用的香包味道。

信里写着:“我要去西北的康复中心,那里有群听不见声音的孩子,他们需要的不是探测仪,是能听见他们心跳的人。”

苏晚晴把信锁进保险柜时,阳光正透过百叶窗,在金属柜上投下细密的光条。

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日期——明天是周末家庭日。

“妈妈,明天去公园野餐吗?”小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跟着是小榆扒着门缝的脸,“我要带橘子糖,给小星留两颗!”

苏晚晴笑着应了,转身时看见窗台上的绿萝抽出了新枝,嫩绿的叶片在风里轻轻摇晃。

她忽然想起林晚信里的最后一句:“有些伤口,需要阳光,而不是放大镜。”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过,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

苏晚晴弯腰抱起双胞胎,小榆的发梢蹭着她下巴,带着股淡淡的奶香味。

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心想:明天的野餐篮里,该多放盒橘子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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