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痛过的人都会认得光
第123章 痛过的人都会认得光
十月十五日的晨光裹着桂花香钻进社区医院活动室时,苏晚晴正蹲在彩色地垫上,替小榆调整歪到耳后的蝴蝶发夹。
七名来自不同省份的承光儿童分散在活动室四角,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有的捏着衣角盯着地板,有的抱着布熊戳气球上的亮片,还有个穿灰卫衣的男孩始终低着头,鸭舌帽檐压得极低,几乎要遮住半张脸。
"妈妈,那个哥哥的帽子像朵乌云。"小棠趴在她肩头小声说,发顶的呆毛蹭得她鼻尖发痒。
苏晚晴顺着女儿视线望过去——男孩的手指正绞着卫衣下摆,指节发白,脚边的积木盒原封未动,显然连假装玩耍都做不到。
"他可能怕晒。"苏晚晴摸了摸小棠软乎乎的耳垂,余光瞥见墙上的电子钟跳成九点零五分。
活动室门被轻轻推开,林知微抱着一摞蜡笔画本进来,发梢还沾着晨露:"孩子们,今天我们玩'星星连线'游戏!
谁先画出自己听见的风,就能得到彩虹贴纸——"
话音未落,戴帽子的男孩突然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攥紧帽檐后退两步,喉结动了动:"我、我去厕所。"
"小航等等!"跟他同来的年轻母亲慌忙起身,却被苏晚晴轻轻拦住。
她望着男孩踉跄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指尖轻轻敲了敲地垫上的蜡笔盒。
小棠忽然拽了拽她袖口,眼睛亮晶晶的:"妈妈,我们可以给他看上次画的彩虹桥吗?"
苏晚晴低头,正撞进女儿眼底的星光。
她想起昨夜小榆举着蜡笔问"哥哥的耳朵是不是和我们一样会发光"时的认真模样,想起小棠把画纸折成小飞机说"要帮哥哥找到同类"的执着。
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发顶,轻声道:"去吧,轻轻的。"
小棠从书包里抽出那张画时,小航正缩在走廊尽头的消防栓旁。
他的帽檐下露出半截苍白的后颈,耳后的淡紫螺旋纹被帽子压出红印——那是承光者最醒目的标记。
小榆踮着脚把画递过去,粉色蝴蝶结在腕间轻颤:"哥哥,这是我们画的。"
画纸上三个圆脑袋手拉手站在彩虹桥上,最右边那个的帽子被涂成了金色。
下方歪歪扭扭的字迹是小棠的铅笔印:"你也听得见风吧?"
小航的手指抖了抖。
他接过画时,帽檐终于晃了晃,露出半只泛红的眼睛。
小棠蹲下来,把自己腕上的银环亮给他看:"我们的手环会发光哦,和你的耳朵一样。"小榆跟着举起手,粉色蝴蝶结在晨光里闪了闪:"妈妈说,发光不是怪物,是星星落下来了。"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束光,正好落在画纸上。
小航的喉结动了动,突然用力抹了把眼睛。
他的帽檐滑到后脑勺,露出完整的耳后纹路——淡紫色的螺旋正随着心跳轻轻发亮,像朵刚绽开的紫罗兰。
当天夜里,"萤火之家"家长群弹出一条新消息。
小航妈妈发了张照片:浴室镜子上蒙着层白雾,男孩背对着镜头,耳后的淡紫纹路在水汽里若隐若现。
配文只有三个字:"他摘了。"
第二天义诊环节的消毒水味比往常更浓。
苏晚晴站在监测仪前,盯着屏幕上跳动的脑波曲线,指甲轻轻叩着操作台。
角落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蜷缩在玩具柜旁,膝盖抵着胸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的耳后纹路红得发烫,像要烧穿皮肤,哭喊声里混着破碎的字句:"黑的...全是黑的...有手抓我..."
林知微的手已经摸向医药箱,针管在金属盒里发出轻响:"晚晴,她的α波掉到8Hz了,再这样下去会惊厥——"
"等等。"苏晚晴按住她的手腕。
她望着小女孩颤抖的肩膀,想起三天前双胞胎在屏蔽舱里互相牵引的脑波图,想起小棠说"我们找到你了呀"时发亮的眼睛。
她转头看向正攥着小熊布偶的双胞胎:"这次,轮到你们了。"
小棠和小榆对视一眼。
小棠把小熊塞进小女孩怀里,小榆轻轻掰开她掐进掌心的手指。
两个孩子在她两侧蹲下,一人握住她一只手。
她们的耳后纹路同时亮起,淡粉与浅紫的光晕在三人之间流动,像三条缠绕的丝带。
监测仪的警报声突然变调。
陈默的呼吸卡在喉咙里——原本刺突的脑波曲线正在变缓,三个孩子的波形逐渐重叠,织成柔和的涟漪。
小女孩的抽噎声渐弱,她抬起哭花的脸,声音沙哑:"你们...也在黑屋子里待过吗?"
小榆用额头碰了碰她的:"去年冬天,我发烧到39度,眼前全是黑影子。"小棠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但妈妈教我们数星星,后来...后来我们自己成了星星。"
小女孩的手指慢慢松开。
她摸了摸小棠耳后的纹路,又摸小榆的,忽然破涕为笑:"真的...有灯了。"
苏晚晴望着屏幕上趋于平稳的曲线,喉咙发紧。
她想起昨夜在日记本上写的话:"我曾以为要做她们的灯,现在才懂,灯应该由她们自己点亮。"
午后的分享会在活动室举行。
周医生站在临时搭的讲台上,白大褂口袋里插着支褪色的钢笔。
他的手指攥着话筒,指节发白:"我十三岁时第一次发现自己能听见别人的痛。
老师说我是怪物,父亲把我锁在阁楼,逼我吞了三十年抑制药..."他的声音突然哽咽,"直到上个月,我在监控里看见这三个孩子——她们不用吃药,不用躲藏,她们的光...是暖的。"
全场寂静。
小航悄悄摘下帽子,露出耳后的淡紫纹路;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攥着小棠的手,把自己的发绳分给她一半。
苏晚晴望着台下发亮的七道纹路,忽然站起身。
她走上台,卷起左袖,露出肩头那道褪色的疤痕——那是三年前白鹭组织追捕时留下的,曾是她能力觉醒的标记。
"它不会再亮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但我很高兴,我不需要它亮。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光从来不是刻在皮肤上的,是这里。"她轻轻碰了碰自己心口。
掌声如潮涌来。
小榆举着彩虹贴纸跑上台,把贴纸贴在她疤痕上;小棠踮脚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
阳光透过窗户,在孩子们的耳后纹路上跳跃,像撒了把星星。
散会后,顾承渊在走廊拦住她。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份文件,封皮印着某国际基金会的烫金logo:"他们愿意出一千万,支持项目全国推广。
条件是..."他顿了顿,"开放所有生理数据用于研究。"
苏晚晴快速翻着文件,目光停在"基因序列采集""脑波图谱共享"那几行字上。
她想起小航妈妈说"孩子摘帽子时手在抖",想起阿木被抓时铁笼里的哭喊声,想起双胞胎在屏蔽舱里互相牵引的光。
她抽出钢笔,在文件空白处写下新章程第一条:"本组织不采集、不出售、不实验。
我们只教一件事——如何让痛过的人,认得彼此的光。"
傍晚的风裹着桂花香。
苏晚晴骑着自行车,看着双胞胎在前面歪歪扭扭地踩着儿童车,小棠的发绳上还系着小女孩送的粉色头花。
路过巷口时,一辆快递车突然急刹,水花溅起老高,差点淋到两个孩子。
"走路不长眼啊!"司机跳下车,红脸涨得像熟透的番茄。
小榆却突然蹬着车凑过去,仰起脸:"叔叔,你妹妹昨天走了对不对?
你一直没敢哭。"
司机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望着这个扎蝴蝶发夹的小女孩,喉结动了动,突然捂住脸蹲下来。
哭声里混着含糊的字句:"我...我怕我妈看见...她心脏不好..."
苏晚晴扶住女儿的自行车后座,没有说话。
她望着司机颤抖的肩膀,望着小棠轻轻拍他后背的模样,想起今早周医生说的"光会自己找光"。
回家路上,小榆歪着脑袋问:"妈妈,我们现在是不是也可以帮别人了?"
"你们不是继承了我的能力。"苏晚晴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发顶,晚风掀起她的衣角,"是长出了自己的翅膀。"
夜色渐浓时,蓝玫瑰在窗台上轻轻摇曳。
花瓣上的露珠滚落,映着楼下社区医院的公告栏——那里贴着张新通知,"2023年度职工心理评估"的标题在路灯下泛着暖黄的光,像颗待拆的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