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泪潸暗处

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最后一道演算痕迹时，窗外的天刚蒙蒙亮。许笙笙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指腹触到眼下的一团乌青，然后继续低头写着新买的卷子。

这是近半年来的常态，七门科目的知识点像一张张蜘蛛网，她得争分夺秒地织绘，困得眼皮快合上时，也得撑着把答案算出来歪七倒八写下来才敢合眼。

初二捅的的窟窿太大，她不敢有半分懈怠，连曾经最让她头疼的“懒癌”都被硬生生压了下去，每天放学后会跟着江妍去操场跑步。

看着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听着风里传来的喘息声才觉得自己这拖后腿的病秧子身体在慢慢跟上节奏。

中考的倒计时牌像一个邪恶的死神，拖着生锈的镰刀一步步朝她走来。

许笙笙曾无数次在夜里惊醒，梦见自己在考场绞尽脑汁地解题，怎么算都不对，周围是同学翻卷子的沙沙声，而大家都是轻松的表情。

直到看见成绩出来的那一刻，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命运终究是眷顾了她，她和江妍考上了同一所普通高中。

其实江妍是可以填写志愿选择更好的学校，可是她遵守了那句承诺——

“笔墨相伴，你还愿意吗”

“我愿意”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雾蒙蒙的显得更像是阴天，许笙笙的心似迷途的孤鸟。

她恋恋不舍的收拾好行李跟父母站在一起向爷爷奶奶告别，大家的眼里藏的说不出口的“痛”，只有许笙笙的妹妹许茗萱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被许母牵着手，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姐妹俩相差六岁，许茗萱是妈妈养大的，只有幼儿园是奶奶在照顾，感情是太不深，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还小。

可这十五年在许笙笙眼里，爷爷奶奶的爱深似海洋，自己则是那海中的航船，在他们纯粹的庇护下扬帆远航，远航的路她想都没想过。

“奶奶，我该更努力了。”许笙笙鼻子发酸，强忍着泪，顿了顿“你以后要照顾好身体，腿疼就好好歇着不要去下田。”

话刚说完，她的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奶奶慌忙地抬手擦拭她的脸颊声音发颤“哭什么呀”，她枯瘦的手拿出皱巴巴的钱往她手里塞，指腹蹭过她的手背，像老树皮擦过嫩芽。

许笙笙抬眸，发现奶奶眼角的皱纹里浸着泪，却还在笑：“钱你好好拿着，想吃什么就买。”

奶奶手忙脚乱地帮她理了理衣领，看着许笙笙的脸，她终于忍不住，眼泪砸在了薄薄的衣服上。

她伸手抱住许笙笙，胳膊勒得很紧，像是要把这十五年的牵挂都揉进这个拥抱里。

“在外头别省着，冷了就加衣服，在学校也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有太多的压力。”

许笙笙点点头，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后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爷爷：“爷爷你也是，去帮别人修缮房屋的时候小心点，不要为了钱拼命，下雨天别硬抗，要早点回家。”

“我不在了，你少跟奶奶斗嘴。”许笙笙苦笑着开口。

“爷爷奶奶，过年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多打电话。”

爷爷眼里眼满是泪花抢先一步回答“好，我们都知道的，你没有钱了给爷爷打电话，爷爷叫你爸妈拿，别委屈了自己。”。

虽然爷爷一直没说几句话，但许笙笙知道爷爷是最舍不得她的。每次过年，他都会拿出五百块钱给许笙笙，笑着说：“考得好，爷爷多给你一百，剩下的两百块钱是替你奶奶给的。”

许笙笙没有勇气再开口了，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家”，心酸的转过身强忍着泪背着重重的包袱拉着行李箱转身离开，身后传来奶奶的叮嘱声，一声比一声远，她不敢回头，怕自己会忍不住留下来。

父母的白色小车停在村口，白色的车身还崭新的发亮，看得出来许父很爱护。

但许笙笙知道，这个家其实并不富裕，父母以前开眼镜店大亏，后来搬去城里的大房子，租金和重新开店的启动金，都是爷爷一天天干着修缮房屋的活，一砖一瓦挣来的。

她忽然想起寒假时，父亲突发奇想买了满屋子的娃娃堆在她房间，她的专属新房间看起来更加温馨了。

父亲当时还兴冲冲地说：“现在年轻人都喜欢这个，我跟你妈直播卖娃娃，再把店里没卖出去的眼镜一起卖，肯定能赚钱。”

结果可想而知，又亏了一笔。

许笙笙默默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轻轻叹了口气。

她上了后座，父母也跟着坐了进来，车厢里一片沉默。许父透过后视镜看了她好几眼，张了张嘴，像是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

车子驶出村口的时候，许笙笙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老房子的影子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雾气里。她靠在车窗上，看着路边的树飞快地往后退，心里空落落的，扎心。

几个小时后，车子终于驶进了校园，门口的大石头上用红色颜料刻着豪迈的四个大字“星华高中”。

许笙笙推开车门，建筑物鳞次栉比的排在一起，庄严肃穆。

现代化的教学楼立在阳光下，绿树和建筑交织在一起，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光影斑驳。校园里很热闹，到处都是提着行李的学生和家长，他们说着笑着，脸上满是对新生活的期待。

是表面实质性的“光”，还是内幕看不见的“暗”，没人知道。

许笙笙站在原地，攥着书包带只觉得些茫然，从未接触过的陌生世界，宏伟却陌生。

早就给江妍发过消息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拉着行李箱往宿舍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