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播种者
冰冷。刺痛。
意识像是沉在浑浊的水底,每一次挣扎上浮,都被全身散架般的疼痛拖拽回去。雨水敲打金属和瓦砾的声音忽远忽近。林墨艰难地睁开眼,视野里是灰蒙蒙的天空和不断坠落的雨丝。他依旧躺在冰冷的泥泞里,云澜攻击造成的伤口在雨水浸泡下传来阵阵钝痛。
他动了动手指,覆盖全身的黑褐色甲壳早已因力量耗尽而褪去,留下满身青紫和数道渗血的裂口。他尝试调动基石的力量,回应他的只有一阵虚弱无力的搏动,以及右臂“冥痕”传来的、如同余烬般的灼痛。
云澜……
那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心头。并肩作战时的默契,风刃与烈焰交织的瞬间,还有最后那毫不留情的攻击,冰冷的话语,决绝离去的背影……这一切混乱地交织在一起,让他头痛欲裂。为什么?
“看来,你遇到了些麻烦。”
一个温和、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雨天的寂静。
林墨猛地警觉,忍着剧痛撑起上半身,循声望去。
在不远处一段相对完好的高架桥墩下,站着一个男人。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大衣,手持一柄古朴的黑伞,身姿挺拔,气质优雅得与周围这片废墟格格不入。雨水顺着伞沿滑落,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他的面容在雨幕后面有些模糊,但能感觉到他正看着自己,目光平静,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林墨瞬间进入战斗状态,黑褐色甲壳艰难地再次覆盖身体,他强撑着站起,利爪横在身前,猩红的复眼死死盯住对方。“你是谁?”他的声音沙哑干涩。
男人轻轻笑了笑,那笑声温和,却莫名让人感到疏离。“一个路过的观察者。你可以叫我……‘播种者’。”他向前走了几步,停在雨水与桥墩阴影的交界处,伞面微微抬起,露出一张儒雅的中年面孔,眼神深邃。
“播种者?”林墨心中警惕更甚,这个名字带着不祥的意味。
“承载者之间的战斗,总是如此……充满戏剧性,不是吗?”播种者的目光扫过林墨身上的伤痕,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信任,背叛,愤怒,绝望。这些激烈的情绪,才是推动进化的最佳燃料。”
林墨的心沉了下去。“你都知道?”
“我知道很多事情。”播种者微笑道,“比如,你体内那块渴望完整的‘基石’。比如,你手臂上那件危险的小玩具‘冥痕’。再比如……刚才离你而去的那位风之承载者,他内心真正的恐惧。”
“恐惧?”
“是的,他在恐惧规则本身,恐惧终将到来的、与你生死相向的那一刻。”播种者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他攻击你,是想让你提前体会这份残酷,逼你认清现实。可惜,方式拙劣了些。”
林墨沉默着,云澜最后那句“恨我也没关系”再次回荡在耳边。难道……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播种者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这不是残酷,这是宇宙间最基础的法则。弱者被淘汰,强者吞噬一切,登临顶点。这,就是‘基石’被散播的意义,也是这场生存游戏唯一的出路。”
“基石……是你散播的?”林墨猛地抬头,熔金般的复眼中爆出厉色。
播种者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是谁散播的,很重要吗?重要的是,你已经被选中,站在了这个舞台上。逃避规则的人,只会成为他人脚下的垫脚石。唯有理解规则,利用规则,不断战斗,吞噬,变强,直到成为最后站立的那一人……你才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甚至,拥有重塑这一切的力量。”
他的话语像带着倒钩的毒刺,精准地扎进林墨此刻最脆弱、最迷茫的地方。对现状的无力,对未来的恐惧,对力量的渴望……这些情绪被悄然引动。
“想想看,”播种者的声音愈发低沉,充满了诱惑,“当你成为唯一,你将拥有实现任何愿望的权能。复活你想复活的人,守护你想守护的世界,抹除你想抹除的罪恶……包括,终结这场游戏本身。”
林墨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终结游戏……这个可能性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的迷雾。
播种者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他微微颔首:“好好思考吧,迷茫的战士。是抱着幼稚的理想溺毙,还是抓住力量,成为制定规则的人。”他顿了顿,补充道,“小心那个叫璃裳的女孩。过时的怜悯和毫无根据的希望,才是承载者最致命的毒药。”
说完,他撑着黑伞,优雅地转身,身影融入桥墩更深的阴影中,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雨还在下。林墨独自站在原地,播种者的话语在他脑中疯狂回荡。规则,吞噬,唯一,愿望……每一个词都沉重地敲击着他的认知。
他低头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和焦黑的右臂。云澜的攻击,播种者的话语,像两把冰冷的锉刀,正在一点点磨去他曾经坚信的某些东西。
他需要答案。
他艰难地移动,找到一处相对干燥的角落坐下,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枚温热的白色石子,紧紧握在手心。
“璃裳……”他对着石子,低声呼唤,“我需要见你。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