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掠空之影
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冷却凝胶带来的麻木感正从右臂缓缓退潮，留下皮肤下灼烧般的隐痛。林墨靠坐在简易床上，看着医护人员最后一次检查他缠满绷带的手臂。体内基石的搏动平稳有力，修复着“冥痕”造成的创伤，也滋养着他近乎干涸的力量。他不再需要普通食物，基石的能量循环就是他的生命线。
陈静带来的档案袋放在床头，里面是关于“眷属”和拟态诡怪的初步报告。他还没来得及细看，临时医疗站隔间的门就被滑开了。
陆明远站在门口，脸色比几天前更加憔悴，眼里的血丝像是织成了一张网。他没穿白大褂，而是套着一件沾着油污和灰尘的工装，手里拿着一个厚重的平板。“能走动吗？”他问，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有个情况，你需要立刻知道。”
林墨点了点头，忍着右臂的不适站起身。两名守卫无声地跟在他们身后，保持着既保护又监视的距离。
他们穿过几条灯火通明、布满管道的走廊，进入一个更像前线指挥所的房间。这里没有舒适的座椅，只有布满划痕的金属台面和不断闪烁的战术屏幕。云澜已经在那里，青玉甲胄在冷光下泛着微光，仿佛从未离开过这片战场。
“我们分析了‘冥痕’与魅影妖能量交互的残留数据。”陆明远将平板放在台上，调出复杂的能量波形图，几条刺眼的红色曲线在其中激烈冲突，“确认无误，‘冥痕’的能量对‘眷属’具有极强的特异性压制效果。那东西……它在害怕你手臂上这件武器，因为这有可能真正的杀死它。”
林墨沉默地看着那交织的波形，绷带下的“冥痕”似乎传来一丝微弱的、共鸣般的悸动。
“这是逆向工程的成果，”陆明远继续道，手指划过平板，调出几张设计蓝图和模糊的、类似“基石”碎片的照片，“基于我们从不同遗迹中回收的、极度危险的未知矿物样本。我们试图理解并复制其中的力量规则。‘冥痕’是其中最激进的尝试，它的设计初衷，就是作为对抗这类超自然威胁的‘特异性抗体’。”
他抬起头，目光沉重地看向林墨：“但它极不稳定，能量回路过于狂暴。我们所有的模拟测试都显示，未经适配的人类神经系统根本无法承受其启动负荷，结果……必然是崩溃。你能活下来，是个奇迹，也证明了我的一个猜想——只有‘承载者’，才能驾驭这种级别的力量。”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深深的警告：“但这种驾驭绝非没有代价。‘冥痕’在保护你的同时，也在持续侵蚀你。它的能量正在与你的基石，乃至你的生命体征深度耦合。在找到安全剥离或彻底控制的方法前，每一次使用，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指挥所的寂静！主屏幕上红光疯狂闪烁，一个紧急通讯窗口弹出，画面剧烈晃动，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和呼啸的风声。
“市中心！寰宇大厦顶楼观光平台！出现高威胁目标！它……它在把人往下扔！”通讯员的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变调。
屏幕画面稳定了一些，透过高空摄像机的镜头，一幅地狱般的景象展现在众人眼前——
一只形如被拉长、扭曲的跳蚤与人形混合体的怪物，正以违反物理常识的速度在玻璃护栏和顶层结构间疯狂弹射。它细长到畸形的四肢爆发出恐怖力量，每一次蹬踏都在坚固的材料上留下裂纹。它那镰刀状的前肢，正将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像抛掷垃圾一样，从四百多米的高空随手扔下！
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玩弄生命般的残暴感扑面而来。
“掠空魔……”陆明远盯着屏幕，从牙缝里挤出这个临时代号，脸色铁青。
雷烈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怒吼道：“狙击单元呢？！给我把它打下来！”
“无法锁定！目标移动轨迹毫无规律，速度太快！重复，无法锁定！”
“地面疏散情况？”
“人群陷入极度恐慌，疏散通道堵塞！它……它还在扔！”
指挥所内一片死寂，只有屏幕里不断传来的、被风声拉长的绝望惨叫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陆明远猛地转头，目光越过林墨，直接落在云澜身上。“云澜先生！”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只有你的速度能介入那片空域！请你牵制它，为地面争取时间！”
云澜的青玉复眼倒映着屏幕上那道不断制造死亡的黑色闪电，精神波动传来，冷静得近乎残忍：【可以尝试。但它机动性在我之上，击杀概率低于三成。】
“缠住它！阻止它继续行凶！”陆明远立刻喊道。
青影一晃，云澜已从原地消失。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盯着主屏幕。只见一道青色旋风切入那片死亡空域，风刃呼啸，试图截断那道黑色闪电的路径。两者在摩天楼顶展开了令人窒息的追逐，青与黑的残影在玻璃幕墙间急速碰撞、分离，速度快到肉眼难以跟上。
云澜的风刃几次险之又险地擦过掠空魔，却总被它以毫厘之差、以近乎直角转折的诡异身法避开。掠空魔甚至故意在风刃的边缘挑衅般地掠过，发出刺耳的、仿佛嘲笑的尖啸。
林墨的左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能感觉到，如果自己处于巅峰状态，或许能凭借“炎”形态的狂暴力量强行覆盖那片区域。但代价呢？无法控制的烈焰之下，那些尚未被扔下的人质会如何？这座地标建筑会如何？陆明远说得对，他缺乏应对这种高速、精准点杀目标的能力。
一种混合着无力与愤怒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灼烧。
屏幕上的战况依旧胶着，云澜虽能勉强限制掠空魔的部分活动范围，却无法有效阻止它间歇性的、随手而为的屠杀。疏散工作在极度的混乱和恐惧中艰难推进，伤亡数字每分每秒都在上升。
雷烈双眼赤红，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看着又一个模糊的人影从高空坠落。他猛地转向陆明远，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压抑而颤抖：“老陆！启用‘腾龙’！现在！立刻！这是命令！”
陆明远身体一震，脸上瞬间褪去血色。“雷队长！‘腾龙’的神经链接负荷远超安全阈值，驾驶员他……”
“那就让他为了身后几百万人去扛！”雷烈咆哮着打断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我们是军人！我们的命就是用来填在这种地方的！我再说一遍，授权！所有责任，我来背！”
指挥所内落针可闻，只有通讯频道里传来的、象征着死亡倒计时的风声和隐约哭喊。
陆明远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再睁开时，他眼中所有的犹豫都被一种冰冷的决绝取代。他拿起一个外形特殊、通体暗红的加密通讯器，手指稳定地按下几个按钮，沉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金属地面上：
“最高授权认证：阿尔法-七-九。”
“指令：启动‘腾龙’协议。”
“目标区域：寰宇大厦顶空。”
“任务优先级：最高。清除威胁，不计代价。”
命令下达的瞬间，林墨感到胸口的基础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传遍全身。他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城市的方向，仿佛能听到，在那片繁华与绝望交织的钢铁丛林深处，某种沉睡的、危险的巨兽，正被人怀着赴死之心，强行唤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