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喘息之间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却盖不住隐隐透出的焦糊与血腥。光线惨白，照在金属墙壁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泽。这里是“清道夫”设立在“深渊之口”附近的临时医疗站点，与其说是病房，更像是一个加固过的地下仓库隔间。
林墨躺在简易医疗床上，右臂至肩胛包裹着厚厚的、浸透特殊冷却凝胶的绷带。“冥痕”造成的灼伤并未完全愈合，皮肤下依旧残留着暗红色的能量纹路，像是不祥的烙印，但那股撕裂灵魂的剧痛总算缓和下来。体内基石的搏动平稳而有力，缓慢修复着损伤，滋养着干涸的力量。他确实不再需要普通人类的食物，基石的能量就是他的给养。
但当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表情紧绷的年轻士兵端着一个金属托盘走进来，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卖相相当不错的炖肉、蔬菜和米饭时，林墨沉默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他用左手笨拙地拿起勺子。食物的香气钻入鼻腔，一种遥远而熟悉的温暖感拂过心头，仿佛隔着毛玻璃观看一场关于平凡生活的旧梦。如果忽略门口荷枪实弹、如同雕塑般站立的两名“清道夫”士兵，如果忽略墙壁上闪烁的监控探头红光，这片刻的安宁几乎能让人产生错觉。
他慢慢地吃着。味道很好，远超他逃亡以来吃过的任何东西。每一口热食下肚，都像是在唤醒沉睡已久的、属于“林墨”这个人类记者的部分记忆。他几乎要沉浸进去。
“胃口不错，看来恢复得比预期快。”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平静。
林墨抬起头。
陈静站在那里。她换下了警服，穿着一身利落的深色作战服，头发束在脑后，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此刻正复杂地看着他，以及他缠满绷带的右臂。她手里拿着一个档案袋。
两名守卫显然认识她，略微点头示意，并未阻拦。
林墨放下勺子，金属与托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那短暂的温馨假象。“陈警官。”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沙哑。
陈静走进来，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目光扫过托盘里的食物，又落回他脸上：“陆顾问特意吩咐后勤准备的。他说……你可能会需要一点‘熟悉的东西’。”
林墨没有回应这个话题，只是问：“外面怎么样了？”
“混乱暂时平息了。”陈静将档案袋放在床边，“低阶诡怪群龙无首，被清理了大半。但代价很大，‘清道夫’伤亡惨重，民众恐慌加剧，上面压力巨大。”她顿了顿，声音压低，“而且，有证据显示，确实有‘东西’混进了市政应急系统和媒体内部，正在散播谣言，制造更大的混乱。”
她看着林墨，眼神里有关切，有探究，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你手臂上的……就是陆明远提到的‘冥痕’？”
林墨下意识地用左手摸了摸绷带覆盖下的灼热区域，点了点头。
“值得吗？”陈静突然问，声音很轻，“为了那些把你当成怪物，甚至要杀了你的人？”
林墨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惨白的天花板。“我不是为了他们。”他回答，声音低沉，“我只是……无法眼睁睁看着那座桥洞下的‘茧’，还有筒子楼里的老人，出现在更多人身上。”
陈静凝视着他，良久，轻轻吐出一口气。“我调来禹州市了，暂时编入‘清道夫’情报协调组。”她拍了拍那个档案袋，“这里面是那四个‘眷属’的初步分析报告，以及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关于拟态诡怪的识别特征和应对建议。陆顾问让我带给你，他认为你有权知道。”
这意味着，某种形式上，他得到了官方的有限认可和信息共享。
“谢谢。”林墨说。
“不用谢我。”陈静站起身，“保护好自己，林墨。这座城市需要每一个能战斗的力量，但我不希望看到你变成报表上的又一个伤亡数字。”她说完，转身离开，步伐依旧干练，只是背影显得有些沉重。
在她离开后不久，隔间的另一个入口（显然是留给“非人类”访客的）悄无声息地滑开。云澜走了进来，依旧是那副青玉甲胄覆盖的模样，只是身上的伤痕似乎淡了一些。
他看了一眼林墨床头的空托盘，精神波动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揶揄：【怀念人类的滋味？】
林墨没理会他的调侃，直接问道：“陆明远找你谈了什么？”
【信息交换。】云澜走到房间角落，倚着墙壁，【他提供了‘清道夫’目前监控到的所有异常能量节点和可疑袭击报告。我确认了其中三处是‘眷属’的活动痕迹，并补充了两种低阶诡怪的习性与弱点。】
【他试图套问我的来历和力量源头，以及是否还有其他‘同行者’。】云澜的复眼闪过一丝冷光，【我告诉他，知道的太多对他没好处。他很识趣，没有继续追问。】
林墨注意到，云澜巧妙地回避了任何关于璃裳的信息。显然，那个神秘的少女是他们这个临时小团体最深的秘密。
【你的手怎么样？】云澜的目光落在林墨的右臂上。
“‘冥痕’在吸收外部能量自我修复，速度很慢。”林墨感受着臂铠下细微的能量流动，“它……好像有自己的意识。”
【造物，总是带着铸造者的意志和时代的烙印，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造出这东西的。】云澜的精神波动意味不明，【小心点，别被它同化了。人类使用必死，承载者使用，代价恐怕也不仅仅是能量。】
这时，房间内的通讯器亮起，传来陆明远的声音：“林墨，云澜先生，如果状态允许，请到指挥室一趟。我们有了新的发现，关于‘冥痕’和……那些‘眷属’可能的目标。”
林墨和云澜对视一眼。
短暂的休息结束了。新的谜团和战斗，已经在等待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