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复仇之影

腐臭与铁锈的气味在鼻腔中萦绕。林墨蜷缩在“锈铁迷宫”深处一间废弃锅炉房的角落，黑褐色的甲壳已然褪去，露出苍白疲惫的人类面容。他撕下衬衫下摆，笨拙地包扎着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是魅影妖留下的，边缘泛着不祥的墨绿色，隐隐传来腐蚀性的刺痛。

更深的伤口在心里。

“格杀勿论”。

那四个字像冰冷的锁链，缠绕着他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的压迫感。他曾以为自己在守护什么，结果在守护者眼中，他与那些东西并无区别。

窗外，禹州市的夜依旧喧嚣，但在这片迷宫般的旧城区，寂静得可怕，只有远处“清道夫”巡逻车偶尔传来的、不同于普通警笛的尖锐鸣响，像猎犬在黑暗中逡巡。

他拿出那部老旧手机，屏幕亮起，只有陈静发来的一条加密信息，时间是在两小时前：

「情况异常。多个外围小队失联。小心。」

失联？林墨皱起眉。以“清道夫”的装备和作风，除非遭遇压倒性的力量，否则不可能轻易失联。

就在这时，一股微弱但清晰的阴冷波动，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骤然荡过他的感知。是诡怪的气息，而且……不止一股！方向来自城市西北区，那里有“清道夫”的一个中型物资调配站。

强烈的预感驱使他行动。他忍着伤痛，再次化身黑褐色的诡怪形态，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在高矮错落的屋顶间无声穿行。

当他抵达调配站附近一栋废弃厂房的顶端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窒。

调配站外围的隔离网已被撕开数个巨大的缺口，浓烟与火光冲天而起。原本停放着装甲车辆的空地上，此刻已成为血腥的屠场。数不清的、形态扭曲的低阶诡怪——有形如腐烂猎犬的“腐尸犬”，有飘忽不定、散发精神污染的“怨念聚合体”——正如潮水般冲击着“清道夫”士兵仓促组成的防线。

子弹的风暴倾泻而出，将冲在前面的腐尸犬打成筛子，将它们恶臭的体液和碎肉溅得到处都是。声波武器有效地震荡着能量体的结构，让它们发出无声的尖啸后溃散。

但数量太多了。

这些低阶诡怪仿佛毫无恐惧，前赴后继，用身体消耗着守军的弹药和精力。而在它们后方，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伫立在一盏破损路灯的阴影下。

是那只魅影妖！它还活着？！

它似乎恢复了一些，但拟态不再完美，半边脸颊隐约透着昆虫甲壳的纹理，一条手臂不自然地垂落着。然而，它的眼中燃烧着冰冷、怨毒的幽光，如同一位隐藏在幕后的指挥官，冷静地注视着战场。

它抬起完好的那只手，指向防线的一个薄弱点。

瞬间，聚集在那个方向的诡怪如同接受了指令，发起了更疯狂的自杀式冲击！

“防线右翼！收缩！收缩！”一个“清道夫”小队长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

一名士兵的防护服被数只腐尸犬扑咬撕裂，惨叫着被拖入黑暗，声音戛然而止。能量护盾在密集的冲击下过载、碎裂。

这是战争。一场由诡怪发动的，针对官方的、有组织的报复。

林墨死死盯着那个路灯下的身影。他明白了，这些低阶诡怪不过是它复仇的炮灰，用来消耗和碾压这些曾经伤害过它的人类。它利用了“清道夫”对普通民众的顾忌（无法在城区使用重火力），发动了这场精准而残酷的袭击。

他看到一名“清道夫”士兵在近距离被一只怨念聚合体穿透身体，僵直着倒下；看到装甲车被前仆后继的腐尸犬淹没，最终在一声爆炸中化为火球。

“清道夫”正在溃败。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林墨的脊椎爬升。他应该感到快意吗？这些视他为怪物，对他下达格杀令的人，正被真正的怪物屠戮。

但他没有。

他只感到一种更深沉的无力与荒谬。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如果这座城市最终被诡怪占据，他一个人的逃亡，又有什么意义？

就在他内心激烈挣扎时，下方的战局骤变。魅影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幽深的目光猛地抬起，穿透夜色，精准地落在了林墨藏身的厂房顶端！

它发现他了！

那目光中，没有意外，只有一种近乎嘲弄的冰冷，仿佛在说：“看吧，这就是你要守护的人类。而现在，你和我，都是他们的敌人。”

随即，它身影一晃，融入阴影，消失不见。失去了指挥的诡怪群变得更加混乱和狂暴，但它们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已经足够将残余的“清道夫”守军彻底吞噬。

林墨站在原地，猩红的复眼倒映着下方的火光与血色。引擎的轰鸣声和更加密集的枪声从远处传来——是“清道夫”的增援。

但他知道，已经晚了。

魅影妖还活着，并且，它已经亮出了獠牙。这场战争，刚刚开始。而他，这个被双方都视为异类的存在，正站在交叉火力的中心，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