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绝望都市
列车在夜幕下驶入禹州市东站。
林墨随着人流走下站台，一股混杂着无数生命气息与某种无形压力的热浪扑面而来。这座拥有三千万人口的超级都市，像一头沉睡的巨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心跳。他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在这里，体内基石的搏动似乎变得更加沉闷，如同被什么东西压制着。
能量抑制场。陈静的情报没错，官方在这座城市的核心区域部署了大型设备，试图构建防线。对林墨而言，这感觉像是在粘稠的水中行走，力量运转比平时滞涩了不少。
他压低帽檐，汇入车站广场上摩肩接踵的人潮。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官方安抚人心的通告和商品广告，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但林墨敏锐地察觉到，在这繁华的表象之下，潜藏着一种紧绷的暗流。巡逻的警察数量远超寻常，他们的眼神也更加警惕。空气中，除了人类的气息，还夹杂着几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诡怪的阴冷扭曲感，如同混入清水的墨滴，难以捕捉，却真实存在。
他按照璃裳给的地址，前往那个所谓的“安全屋”。地址指向南区一片错综复杂的旧城巷道，这里被称为“锈铁迷宫”，是城市光辉下的阴影角落。
就在他穿过一条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窄巷时，一阵微弱的甜腥气钻入鼻腔。这气味……和云港市棚户区发现“茧”时一模一样！
他立刻警觉起来，循着气味拐进一条更深的死胡同。尽头堆满垃圾，气味在这里变得浓郁。在手电光柱下，他看到了熟悉的银灰色粘丝，以及一个尚未完全成型的、较小的“茧”。里面包裹的似乎是一只流浪猫，早已没了生机。
它们已经渗透进来了。而且，狩猎从未停止。
突然，一阵压抑的啜泣声从巷口传来。林墨猛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高中制服的少女蜷缩在墙角，肩膀耸动，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你怎么了？”林墨保持着距离，出声询问。
少女抬起头，泪眼婆娑，容貌清秀可人。“叔叔……我迷路了，手机也没电了……”她声音哽咽，带着令人怜惜的无助。
然而，在林墨的感知中，一股粘稠、阴冷的精神波动正从她身上散发出来，试图悄无声息地渗透他的意识，诱发他的同情与放松。他胸口的基石传来一阵微弱的抵触感。
“需要我帮你叫警察吗？”林墨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半步。
少女脸上的哀戚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非人的、冰冷的审视。她缓缓站直身体，嘴角勾起一个扭曲的弧度。“真可惜……你的‘味道’，闻起来很特别。”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林墨面前！原本纤细的手指暴长出漆黑锋利的指甲，直刺他的咽喉！
林墨早有防备，黑褐色甲壳瞬间覆盖全身，利爪格挡！
“铛！”
火星四溅！巨大的力量将他震得向后滑去。
“魅影妖！”林墨低吼出它的名字，猩红的复眼锁定对方。这只诡怪不仅能完美拟态，还能进行如此复杂的对话和诱捕！
“承载者……”魅影妖发出尖锐的笑声，身体如同没有骨骼般扭动，再次扑上。它的速度极快，攻击角度刁钻狠毒，漆黑的指甲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林墨在狭窄的巷道里与它激烈缠斗。甲壳上不断增添新的划痕，对方的攻击不仅快，还带着一种精神穿透力，让他头脑阵阵刺痛。在能量抑制场下，他的速度和力量都受到了影响，一时间竟被压制。
必须速战速决！动静太大，肯定会引来注意！
他卖了个破绽，硬抗了对方一记爪击，胸甲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同时，他燃烧着暗红能量的利爪狠狠抓住了魅影妖的一条手臂！
“深渊獠牙！”
能量爆发！魅影妖的手臂被硬生生撕裂，墨绿色的粘液喷溅而出！它发出凄厉的惨嚎，身形暴退，撞在墙壁上，拟态几乎无法维持，皮肤下闪烁起昆虫甲壳的纹路。
就在林墨准备上前给予最后一击时——
“不许动！”
“目标锁定！开火！”
冰冷的呵斥与武器上膛声从巷口传来！紧接着，爆豆般的、经过消音处理的密集枪声响起！
子弹并非只射向受伤的魅影妖！
超过一半的火力，如同泼洒的钢雨，朝着刚刚结束攻击、正处于回气状态的林墨倾泻而来！
林墨瞳孔猛缩，根本来不及思考，本能地将双臂护在头胸，体表甲壳纹路亮起，薄弱的能量护盾瞬间浮现！
“噗噗噗噗——！”
特制的、带着幽蓝色能量弧光的子弹砸在护盾和甲壳上！护盾剧烈闪烁，瞬间布满裂纹！几发穿透护盾的子弹打在甲壳上，留下清晰的凹痕，震得他内脏翻涌！
这些子弹……能伤到他！
他惊怒交加，猛地转头看向巷口。
十几名全身覆盖黑色重型防护服、戴着全封闭头盔、手持造型科幻脉冲步枪的士兵，如同冰冷的杀戮机器，占据了所有有利位置。为首的指挥官，头盔下的电子眼闪烁着无机质的红光，通过扩音器发出的声音毫无波动：
“确认目标：异常生物-07（魅影妖），以及……未登记在册的高危承载者！”
“执行最高指令：格杀勿论！”
“重复，格杀勿论！包括所有非我方控制的异常存在！”
格杀勿论……
这四个字像冰锥，瞬间刺穿了林墨的心脏，令他感到心寒。他浴血奋战，与诡怪以命相搏，换来的……竟是和它们一样的待遇？在这些“清道夫”眼中，他和他所对抗的东西，没有任何区别。
他看着那些冰冷的枪口，看着指挥官毫无感情的电子眼。解释？沟通？都是徒劳。
“吼——！”
他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被背叛狂怒的咆哮，猛地撞入身旁一栋摇摇欲坠的旧楼，子弹追逐着他的身影，将墙壁和门窗打得千疮百孔。
身后，传来了魅影妖最后一声短促的哀鸣，随即是更加密集的枪声，显然它已经可能被彻底消灭了。
但“清道夫”没有停留，战术脚步声毫不犹豫地向着林墨逃离的方向追来。
林墨在破败的楼道里狂奔，胸口的基石因为那极致的愤怒与绝望而剧烈搏动着，一股灼热的力量在深处蠢蠢欲动，却被他强行压下。在这里动用“炎”形态，无异于把自己变成最显眼的靶子。
他撞开一扇通往地下室的木门，浓重的霉味和黑暗包裹了他。他蜷缩在角落，听着头顶传来的沉重脚步声和冰冷的通讯术语。
“……目标UC-01逃入地下结构……”
“……请求启动区域热感扫描……”
“……死活不论……”
声音渐渐远去，但搜捕的网已经张开。
林墨靠在冰冷的砖墙上，缓缓解除了变身。人类的手掌在黑暗中微微颤抖，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他走出了云港市的阴影，却踏入了更深的绝望。
在这里，怪物披着人皮，而猎杀怪物的人，也被视为怪物。
在这里，只有无尽的战斗，和来自四面八方的……敌意。
他闭上眼睛，黑暗中仿佛又看到了陈静复杂难言的眼神，听到了璃裳那句“这条路，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孤独”。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