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亡命之徒

林墨在一条后巷的垃圾箱后醒来。

剧痛是他恢复意识的第一个信号。每一寸肌肉都像被撕裂过，骨骼深处传来持续的钝痛。他睁开眼，视野先是模糊，随后逐渐清晰——是人类正常的视野，不再是那种透过复眼看到的、布满能量轨迹的世界。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苍白，指节分明，指甲缝里嵌着干涸的血迹和污垢。他摸了摸脸，触感是人类皮肤的温热和弹性。

变回来了。

他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大口喘着气。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警局的炼狱、那只蜘蛛怪物、陈静濒死的面容，以及……那块融入他体内的玉石带来的、撕裂又重塑一切的痛苦。

他扯开衣领，低头看向胸口。皮肤完好无损，但当他集中注意力时，能感觉到胸腔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沉稳地搏动，像第二颗心脏。一股陌生的力量潜伏在他的四肢百骸，安静，却随时可以唤醒。

他尝试着回忆昨晚变身的感觉，那种狂暴的力量，那种非人的感知。仅仅是回想，就让他一阵反胃。

我不是怪物。他对自己说。

但胸腔里的搏动无声地反驳着他。

巷口传来人声，他警觉地缩进阴影里。两个早起的摊主推着早点车走过，讨论着昨晚警局方向的骚动。

“听说是煤气爆炸……”

“我侄子在市局上班，说没那么简单……”

林墨等他们走远，才从藏身处出来。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痛。他需要找个地方理清思路，需要信息，需要……活下去。

他的公寓不能回了。警方一定会调查他的住处。钱包还在身上，但现金不多。手机在昨天的混乱中不知丢在了哪里。

他压低帽檐，混入清晨稀疏的人流中。城市依旧运转，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林墨能感觉到，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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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电子市场的空气浑浊，弥漫着焊锡和灰尘的味道。林墨在一家挂着“老王维修”招牌的店铺前停下。店铺深处，一个头发花白、戴着放大镜眼镜的老人正在焊接一块电路板。

“修手机？”老人头也不抬。

“需要一部……不容易被追踪的。”林墨压低声音。

老人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透过厚厚的镜片打量他。“年轻人，惹上麻烦了？”

林墨没有回答。

老人放下烙铁，慢悠悠地从柜台底下摸出一个旧鞋盒，里面躺着几部型号老旧的手机。“这些是‘干净’的。只能打电话发短信，没有智能系统，信号很难锁定。五百一部，不还价。”

林墨挑了一部最不起眼的黑色直板机，递过皱巴巴的钞票。这是他身上大半的现金。

“小心点用。”老人接过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最近街上不太平。”

林墨点点头，将手机塞进口袋，迅速离开了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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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林墨像幽灵一样在城市里游荡。他住在按日计费、不需要身份证的小旅馆里，用剩余的现金购买最便宜的食物。白天，他混迹于图书馆和网吧，查阅所有关于考古队和失踪案的公开信息，结果寥寥。夜晚，他则警惕地感知着周围，那种对异常气息的敏锐度，随着他与体内力量的共存，正在逐渐增强。

第三天夜里，他在一座废弃工厂的屋顶上，第一次主动尝试呼唤那股力量。

集中精神，感受胸腔里的搏动，想象着甲壳覆盖全身的感觉……

剧痛再次袭来，但比第一次轻微。黑褐色的装甲从他皮肤下涌出，包裹住躯体，视野被猩红的复眼取代。他变身为那个两米高的怪物，力量在血管中奔涌。

但这一次，他保持了清醒。他低头看着自己狰狞的手爪，尝试控制力量。一拳砸向旁边的砖墙，墙壁应声破开一个大洞，碎石飞溅。

他能控制这股力量。

但同时，一股强烈的饥饿感也随之而来。这是对……能量的渴求。他能感觉到城市里散布着一些微弱的、阴冷的气息，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诱惑着他。

他强行压下这股冲动，解除了变身。恢复人形后，疲惫感席卷而来，精神上的消耗远比体力消耗更大。

第四天傍晚，他在一家便利店门口看到了自己的通缉令。照片是他入职时拍的，略显青涩。罪名是“涉嫌与市局袭击案有关”，附注“高度危险，发现请立即报警”。

他的心沉了下去。警方果然将他列为嫌疑人了。陈静呢？她是否也认为他是怪物？

就在这时，那部老旧的手机在他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犹豫片刻，走到僻静处接起。

“林墨？”电话那头传来陈静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很清晰。

他愣住了。“……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

“我是警察。”她的回答简洁，“你还在市内？”

“嗯。”

“听着，时间不多。”陈静语速很快，“官方报告把昨晚的事件定性为‘极端分子袭击’，但我知道那不是真相。你现在被通缉，‘清道夫’已经介入——一个专门处理‘异常事件’的特殊部门，权限极高，且不择手段。你要小心他们，比小心警察更小心。”

林墨靠在墙上，消化着这些信息。“清道夫”……

“另外，失踪案没有停止。”陈静继续说，“过去48小时，又发生了四起，模式相同。现场都发现了那种粘丝。”

“它们还在活动……”

“而且更频繁了。”陈静停顿了一下，“我需要知道你在‘那边’看到了什么，任何信息都可能有用。但记住，别相信任何人，包括警察系统内部的人。这个号码是安全的，但尽量减少联系。”

电话挂断了。

林墨握着手机，站在逐渐深沉的暮色里。陈静没有背叛他，至少现在还没有。她提供了关键的信息，也明确划清了界限——一种基于共同利益和有限信任的脆弱同盟。

他看向远处林立的高楼，那些闪烁的窗户背后，是无数对此一无所知的普通人。而在城市的阴影里，未知的怪物在狩猎，一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在搜捕他。

他不再是那个追逐新闻的记者了。他成了新闻本身，成了通缉令上的照片，成了隐藏在人群中的异类。

他将手机塞回口袋，拉紧衣领，走入渐浓的夜色中。

狩猎开始了。只不过这一次，他既是猎人，也是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