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惹的教授

下午的阳光被特殊材质的窗格滤过，在弥漫着檀香与旧纸卷气息的讲堂内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这里与树庭其他地方的典雅规整截然不同，错落的软垫随意摆放，矮几上全息投影交织着复杂的公式与旋转的星图，光斑在白厄和遐蝶脸上明明灭灭，仿佛将宇宙的碎片裁剪下来，铺满了这方寸空间。

空气里凝滞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稠密得几乎能听见尘埃碰撞的声响。

琪安娜倒是放松地陷在一个软垫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矮几上流转的星图投影，眼神有些飘忽。

校园时光……对她而言，确实是遥远又复杂的概念。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些碎片似的画面：急匆匆地奔跑在走廊，怀里抱着塞满食材的纸袋；深夜厨房里昏黄的灯光，和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廉价汤水；还有那个总是活力过剩、需要她分神看顾的身影……

……所谓的青春，对她来说，掺杂了太多生计的沉重和责任的苦涩。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强行掐断了这愈发沉重的回忆链。

回味青春？算了，有些滋味，尝一次就够了。

“咳。”一声极轻的、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干咳，打破了沉寂。

讲台前方，那刻夏——或者说，阿那克萨戈拉斯教授——站在那里。他并未刻意站直，身形却像一枚钉入地面的楔子，稳定而嶙峋。

他的目光缓慢地扫过三人，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器，掠过白厄略显紧绷的肩膀，遐蝶微微蜷起的手指，最后，在那行走时微显出些许不协调的右腿关节处，极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里没有评判，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观察与记录。

随即，他移开视线，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哼，像是嘲弄，又像只是确认了某个早已预料的事实。

“我名为阿那克萨戈拉斯。”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压过了投影设备运行时的低微嗡鸣，每个字都带着金石相击般的冷硬质感，砸在安静的空气里。

“神悟树庭七贤人之一，智种学派的创立者。”

他顿了顿，那双深陷的眼窝里，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依次刺过三人的眼睛，尤其在白厄那里多停留了半秒，仿佛要确保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烙印进他们的意识深处。

“不必我多说了，第一，”他竖起一根枯瘦的手指，指节突出，“别叫我那刻夏。那是给外人听的称呼，在智种的领域，没有‘那刻夏’，只有‘阿那克萨戈拉斯’。”

“第二，”第二根手指竖起，与第一根形成一个冰冷的“V”字，“别打断我——无论你们认为自己的发现多么惊人，思路多么独特。在我的讲堂，沉默是金。思考在颅内完成，质疑存于心底，或者，”

他指了指矮几一侧备好的、类似石板记录器的设备，“刻在上面。但不要用声音干扰我的节奏，以及其他人的……忍受。”

他的视线再次扫过全场，最终落回前方虚无的一点，仿佛在对着空气宣布最后的判词。

“切记。”

话音落下的瞬间，讲堂内似乎比之前更加安静了，连投影星图流转的光影都仿佛凝滞。只有阿那克萨戈拉斯教授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绝对智识与不容置疑权威的气场，沉甸甸地弥漫开来，预示着未来的学习生涯，绝不会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