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有取死之道

讲堂内,全息星图在矮几上无声流转,变幻的幽蓝光芒映照着学生们专注或假装专注的脸。

唯有琪安娜,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失去了焦点,仿佛穿透了眼前复杂的公式与旋转的星体投影,看向了遥远时空的彼方。

青春?值得记录的东西?她在记忆的仓库里费力地翻捡,滤过那些为生计奔波的疲惫、照顾妹妹的琐碎、以及深埋心底的不安与责任。

最后浮上来的,竟是一些略显浮浅却鲜明的画面——她那头即使在昏暗处也仿佛自行发光的雪白长发,那双被不止一个人形容为“蕴含星辰大海”的蓝眸,还有这具比例完美的身躯和如冷玉般无瑕的肌肤。

这些外在的特征,确实如同磁石,吸引过不少飞蛾扑火般的追求者。

可惜,记忆里的面孔大多模糊,只留下一个“丑”的概括印象。偶尔有几个看得过去的,也被她毫不犹豫地拒之门外。

不喜欢,没感觉,或者说,她心底那根名为“琪亚娜”的弦绷得太紧,占据了几乎所有情感的空间,再无余裕容纳这些轻飘飘的悸动。

就在她神游天外,几乎要沉溺于这种对过往肤浅表象的自嘲时,一道细微的破空声骤然袭来!

那是近乎本能的反应,是千锤百炼的战斗神经在起作用。甚至没等大脑完全处理信息,她的右手已经随意地抬起,食指与中指精准地一合,如同拈花一般,将那颗袭向自己额头的白色粉笔头稳稳夹住。动作轻描淡写,流畅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讲台上,那刻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本就冷硬的面部线条此刻更是绷得像一块风化的岩石。

琪安娜那漫不经心却精准无比的反应,在他眼中无异于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琪安娜。”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穿了讲堂里低低的议论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被点到名的琪安娜,脸上没有任何惊慌,只是将那节粉笔轻轻放在矮几上,然后缓缓站起身。雪白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看来我们这位新同学对‘智种’的根基——‘知识’本身,已经具备了超乎常人的‘洞察力’,”

那刻夏的语调平缓,却每一个字都透着尖酸刻薄的意味,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没有弧度的冷笑,“以至于我的讲解显得如此多余,让你不得不神游太虚去寻找更高级的智慧。那么,请你上来,将投影上的第三象限能量流转轨迹公式推导过程,完整地演绎一遍。”

他抬手指向正显示着翁法罗斯星球特有的、与崩坏能截然不同的某种能量流动的复杂模型。

琪安娜的目光扫过那些扭曲的符号和节点,内心一片平静的茫然。

不会。

这个世界的知识体系与她所熟悉的截然不同,即便是她原本世界的数理知识,也早已在漫长的战斗与生存中还给了一知半解的过往。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脸上也看不出丝毫窘迫,只有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

那刻夏等待了几秒,见她毫无反应,眼中的寒意更盛。

“怎么?是觉得这种基础问题配不上你‘拈住粉笔’的优雅身手,还是说,你那头引人注目的白发和这双漂亮的眼睛,只是为了装饰,里面却空空如也,连最基本的思考都无法承载?”

话语如同淬毒的细针,带着阴阳怪气的嘲讽,试图刺破她的防御。若是寻常学生,恐怕早已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然而琪安娜依旧不为所动。这些言语的攻击,相比于她来说简直如同微风拂过坚冰。

扣学分?

那种东西对她而言,更是无关痛痒。她来到树庭,本就不是为了循规蹈矩地获取什么学位或荣誉。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刻夏,湛蓝色的眼眸深处,是一片冻结的湖。

那刻夏看着她那副油盐不进、仿佛一切批评都与她无关的样子,一股无名火终于压过了他平时引以为傲的冷静。他不再多言,只是拿起记录板,用特制的笔在上面用力划了一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琪安娜,课堂公然藐视讲师,拒绝完成基础课业,扣减本学期【智种学派】基础学分十分。”

他冷声宣布,语气恢复了之前的金石质感,不带任何情绪,却比刚才的嘲讽更显决绝,“现在,坐下。不要耽误其他……愿意学习的人的时间。”

琪安娜依言坐下,姿态甚至称得上优雅,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刚才的一切风波都与她无关。

讲堂里压抑的空气,直到那刻夏宣布下课的瞬间才骤然流动起来。白厄和遐蝶几乎同时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地看向前排那个雪白的身影,手心都捏了一把冷汗。

“安娜姐也太牛了吧!”白厄在心里小声地给琪安娜比了个赞,既佩服她敢直接接下教授粉笔头的身手,更佩服她面对那般尖酸刻薄还能面不改色的定力。

铃声余韵未散,琪安娜已经第一个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她走得很快,仿佛要将刚才课堂上的一切彻底甩在身后。

不知怎的,一个强烈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她想把“逐火饭店”重新开起来。

在雅努萨波利斯的那段经营时光,虽然忙碌,却让她找到了一种奇异的平静。看着食客满足的表情,听着金币落入钱箱的清脆声响,那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可以握在手中的成就感。

而且,那家店确实赚了不少钱,证明了她的手艺和经营头脑。奥赫玛,这座圣城,远比雅努萨波利斯更加繁华,机会自然也更多。

说干就干是琪安娜一贯的风格。她直接找到了阿格莱雅,凭借某种难以言说的直觉和坦诚,成功从这位看似严肃的女士那里“借”来了一小袋启动金币。

过程比想象中顺利,阿格莱雅甚至没有多问,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将金币推到了她面前。

接下来的两天,琪安娜几乎脚不沾地。选址、租店面、采购食材和厨具、简单布置……她效率高得惊人。

到了第三天,一家名为“逐火饭店”的小店,便在奥赫玛城一条不算特别繁华但人流尚可的街角悄然开张了。招牌是简单的木刻,透着一种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质朴。

然而,就在开业的前一天,一个不速之客找上了正在店里做最后准备的琪安娜。

来人穿着考究的元老院制式服装,面料华贵,针脚精细,但他那双眼睛却在不自觉地四下打量,眼神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算计和优越感。

“琪安娜阁下,”他开口,腔调拿捏得恰到好处,却透着一股施舍般的意味,“元老院欣赏您的才能,特派我来与您接洽。”

琪安娜正专注地擦拭着一套崭新的厨刀,刀刃寒光闪闪,映出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她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特使清了清嗓子,似乎对琪安娜的冷淡有些不满,但还是继续说着准备好的说辞:“我们是提来供庇护,共享资源,为阁下在奥赫玛的发展铺平道路。有了元老院的支持,您的店铺必定能……”

“铺路?”琪安娜终于抬眼,湛蓝色的眸子扫过特使,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打断了他的话,“行啊。先来八百万金币当个‘见面礼’,让我看看元老院的‘诚意’够不够分量。”

“八百万?!”特使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琪安娜阁下!请不要开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元老院的友谊是无价的!岂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玩笑?”琪安娜嗤笑一声,将抹布随手扔在案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双手撑在光洁的案台边缘,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原本淡漠的蓝眸骤然变得锐利,如同她手中刚刚擦拭过的厨刀。

冰冷的杀气若有实质地弥漫开来,瞬间让整个后厨的温度下降了几分,“趁我现在心情不错,我劝你赶紧滚。”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吐出最后三个字:

“不然死。”

那特使被这毫不掩饰的“滚”字和随之而来的冰冷杀意噎得脸色由青转白,他指着琪安娜,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你……你竟敢!好!好!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你给我等着!元老院会让你为今天的狂妄付出代价!”他气急败坏地撂下狠话,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尚未正式营业的饭店。

店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琪安娜平稳的呼吸声。她缓缓直起身,继续擦拭着那把厨刀,眼神却冰冷地投向特使消失的门口。

放过他?怎么可能。

这种仗着权势前来威逼利诱、事后必定会不断找麻烦的苍蝇,不彻底拍死,她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奥赫玛的夜晚,看来并不会太平静。她需要确保,某些噪音,永远不会再来打扰她的清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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