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明珠
林溪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那扇巨大的、雕花繁复的铁艺大门前。门内,是宛如欧洲古典庄园般的景象,草坪修剪得一丝不苟,远处矗立的别墅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金光。这里是苏市无人不知的顶级豪门——沈家。
她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手中那张微微泛黄的旧照片,被她捏得指节发白。照片上是年轻时的母亲,温柔地依偎在一个英俊的男人肩头,那是二十年前的沈氏集团董事长,沈怀山。
开门的是穿着严谨制服的管家,他审视的目光在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略显陈旧的运动鞋上停留了一瞬,依旧保持着礼貌:“请问您找谁?”
“我找沈怀山,沈先生。”林溪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叫林溪,林晚晴是我的母亲。”
管家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请稍等。”
等待的时间漫长如世纪。林溪脑子里闪过母亲临终前枯槁的面容,她攥着这张照片,气若游丝:“溪溪……去找他……他是你爸爸……他会……照顾你……”
母亲一辈子清贫倔强,直到生命尽头,才说出这个秘密。
片刻后,管家返回,态度恭敬了许多:“林小姐,请跟我来。”
穿过宽阔得可以举办舞厅的走廊,林溪被引入一间奢华的书房。红木书架高及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雪茄和旧书的味道。书桌后,坐着一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正是财经杂志上常见的面孔——沈怀山。他看起来比照片上更显年纪,眼神锐利,此刻正用一种复杂难辨的目光看着她。
他的身旁,站着一位妆容精致、衣着华贵的美妇人,想必就是沈太太李婉如。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紧抿的唇角泄露出一丝冷淡。
还有一对年轻男女,男孩看起来十八九岁,眉眼间有沈怀山的影子,是沈家的小少爷沈天宇,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好奇与审视。而那个女孩……林溪的心微微一沉。
她叫沈雨薇,只比林溪小两个月,是沈家公认的、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千金明珠。她穿着香奈儿当季的连衣裙,脖颈上的钻石项链熠熠生辉,此刻正微微抬着下巴,目光像冰冷的探针,从头到脚扫视着林溪,带着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和隐隐的敌意。
“你说……你是晚晴的女儿?”沈怀山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林溪将手中的照片和一份泛黄的亲子鉴定报告副本放在桌上——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
“是的,沈先生。母亲一周前去世了。这是她留给我的。”
沈怀山拿起照片,手指在那张青春洋溢的脸上摩挲了片刻,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真实的追忆与痛楚。他仔细看了那份报告,久久沉默。
李婉如轻笑一声,打破了寂静:“怀山,这年头,什么东西不能造假?晚晴妹妹都走了这么多年,突然冒出个女儿……”
“已经验证过了。”沈怀山打断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看向林溪,目光柔和了些许,“你叫林溪?这些年,你们母女……过得怎么样?”
一句简单的问候,却让林溪鼻尖一酸。她强行压下眼眶的湿热,挺直了背脊:“母亲靠做手工和画画把我养大,我们过得……很好。”
她省略了那些为了学费熬夜打工的夜晚,省略了母亲病重时四处借钱的窘迫,省略了住在漏雨的出租屋里的寒冷。
沈怀山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他叹了口气:“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是我沈怀山的女儿,从今天起,你叫沈溪。”
“爸!”沈雨薇失声叫道,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她抓住沈怀山的手臂,“这太突然了!怎么能……”
“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沈怀山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却不容反驳,“薇薇,她是你姐姐。”
沈雨薇猛地看向林溪,那眼神里的冰冷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入住沈家,格格不入---
林溪,不,现在是沈溪,在沈家的生活就此展开。
她拥有了一间比原来整个家还大的卧室,衣帽间里塞满了当季新品,有专门的佣人伺候。可这一切都让她无所适从。她学不会用那些繁复的餐具,听不懂他们在餐桌上谈论的金融和艺术,更无法融入那种看似亲密实则疏离的家庭氛围。
沈雨薇是完美的沈家千金,优雅、得体、多才多艺,是沈怀山和李婉如的骄傲。她不动声色地排挤着沈溪,用看似天真无邪的话语提醒着沈溪与这个家的格格不入。
“姐姐,你以前没吃过这么好的牛排吧?要趁热吃哦。”
“姐姐,你这件衣服的款式……好像是去年的呢,明天我让品牌送些新的过来。”
“姐姐,下周家里的慈善晚宴,你……要参加吗?可能规矩比较多,我怕你不习惯。”
每一次,沈溪都只是淡淡回应,不卑不亢。她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她留下来,只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也为了……那一丝对父爱的、卑微的渴望。
沈怀山对她很好,物质上极大满足,偶尔也会关心她的学业,但那层隔阂始终存在。他看沈雨薇时,是毫无保留的宠溺与骄傲;看她时,却总带着一份补偿式的愧疚和审视。
弟弟沈天宇倒是很快接受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姐姐,他觉得新奇,偶尔会找沈溪聊天,问她外面的世界。
---慈善晚宴,风波骤起---
沈家举办的年度慈善晚宴,名流云集。
沈溪穿着一身沈怀山特意为她定制的白色礼服,出现在宴会厅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她继承了母亲林晚晴清丽脱俗的容貌,以及那份在困苦中磨砺出的沉静气质,与沈雨薇的明艳夺目截然不同,却别有一番风韵。
沈雨薇穿着昂贵的粉色高定,如同真正的公主,周旋在宾客之间,言笑晏晏。她看到沈溪时,眼神暗了暗,随即扬起更灿烂的笑容。
晚宴进行到一半,是沈家子女展示才艺为慈善募捐的环节。这是沈雨薇的主场,她自幼学习钢琴,一曲肖邦的《幻想即兴曲》弹得行云流水,赢得了满堂彩。
她优雅起身,向宾客致谢,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沈溪,微笑道:“其实,我的姐姐沈溪也很有才华,听说……阿姨生前是位画家,姐姐一定也继承了艺术天赋吧?不如也让我们欣赏一下?”
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沈溪身上。众人皆知这位刚认回来的大小姐流落在外多年,哪里学过什么上流社会的才艺?这分明是想让她当众出丑。
李婉如端着酒杯,嘴角噙着一丝看戏的笑意。沈怀山微微蹙眉,似乎想说什么。
沈溪站在原地,感觉血液有些发冷。她看着沈雨薇那张无辜又得意的脸,看着周围或好奇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她深吸一口气,在众人注视下,缓缓走到宴会厅角落那架昂贵的施坦威钢琴前。
她不会弹肖邦,不会弹贝多芬。
她坐下,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母亲在昏暗灯光下,一边哼着歌谣,一边教她弹奏简单旋律的画面。那首歌谣,是母亲家乡的曲子,带着淡淡的忧伤和坚韧的希望。
她的手指落下,生疏,甚至有些笨拙,音符断断续续。台下开始有人发出低低的窃笑。
沈雨薇眼中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但渐渐地,那生涩的旋律连贯起来,简单,却异常干净、真挚。那首无人听过的乡野歌谣,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奢华的大厅里流淌。它诉说着生活的艰辛,母爱的温暖,以及对未来的希冀。
笑声停止了。
沈溪睁开眼,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沈怀山,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这是我母亲教我的第一首,也是唯一一首曲子。她说,无论生活多难,心里都要有光,有歌。”
沈怀山浑身一震,看着台上那个与记忆中恋人眉眼如此相似的女儿,看着她眼中那份与晚晴如出一辙的倔强与纯净,他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不顾家族反对,执意要跟着他吃苦的傻姑娘。
他眼眶骤然湿润。
就在这时,沈溪站起身,面向所有宾客,不卑不亢:“我确实不懂名门千金的规矩,也不会那些高雅的才艺。我拥有的,是母亲用爱和坚强教会我的一切。今天,我代表我母亲林晚晴,将这幅她生前最后的画作《望》捐出,所得款项全部用于慈善。”
她示意工作人员展开一直放在旁边的一幅画。画布上,是一个女孩的背影,站在窗前,眺望着远方城市的灯火,色彩灰暗却带着一抹极其明亮的、充满希望的暖黄色。
那画技或许不算顶尖,但其中蕴含的情感,却沉重得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沈怀山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向台上。他没有看那幅画,而是直接走到了沈溪面前,在所有人的惊愕中,将这个流落在外二十年的女儿,紧紧拥入怀中。
“好孩子……是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他的声音哽咽,带着前所未有的失态,却也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真情流露。
沈雨薇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血色褪尽,她看着相拥的父女,看着周围宾客动容的神情,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精心守护了二十年的世界,正在崩塌。
沈溪靠在父亲怀里,感受着这迟来的、带着颤抖的温暖,泪水终于无声滑落。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不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她是沈溪,是沈怀山失而复得的——掌心明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