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号与血脉微光
旧港区的雾是湿冷的,带着海水特有的腥咸,黏在皮肤上像一层冰冷的薄膜。林默背着阿狗,沿着布满碎石的海岸线缓慢前行,脚下的木板栈道早已腐朽,每一步都伴随着“嘎吱”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崩裂塌陷。
远处的海面上,停泊着数十艘废弃的船只,大多是锈迹斑斑的货轮和渔船,桅杆歪斜地指向铅灰色的天空,像一群沉默的墓碑。雾隐提到的“渡鸦号”,就在这片船骸之中。
林默摊开那张泛黄的地图,借着偶尔穿透雾气的微弱天光辨认着。地图上标注的渡鸦号位置,在港区最深处的一个隐蔽海湾里,靠近一座坍塌的灯塔——正是雾隐警告过不能靠近的第三根灯塔残骸。
“看来想找到它,绕不开那地方。”林默低声自语,眼神凝重。他能感觉到,那座灯塔周围的雾气比别处更加浓郁,隐约有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蛰伏在那里,呼吸间搅动着雾气流淌。
他调整了一下背上的阿狗,加快脚步。阿狗的情况比之前好了些,虽然依旧昏迷,但脸色的青紫色褪去不少,嘴唇有了一丝血色——这让林默更加确定,雾隐没有说谎,公羊的血脉确实是救治阿狗的关键。
穿过几艘半沉在水中的货轮,前方出现一道狭窄的水道,水道尽头隐约可见一艘黑色的帆船。那船不大,船体却异常整洁,在周围破败的船骸中显得格格不入,船帆收起,桅杆顶端雕刻着一只展翅的乌鸦,正是渡鸦号。
而水道入口处,恰好就是那座坍塌的灯塔。
灯塔只剩下半截塔身,砖石结构早已风化,表面爬满了墨绿色的海藻,塔基浸泡在海水里,时不时有气泡从缝隙中冒出,发出“咕噜”的轻响。林默靠近时,胸口的“火焰”突然剧烈跳动起来,脑海里的“嘀嗒”声变得急促,像是在发出警告。
他停下脚步,警惕地打量着灯塔。没看到什么“深海墟兽”,但那股压迫感却越来越强,仿佛整座灯塔本身就是一个活物,正用无形的眼睛盯着他。
“必须快点过去。”林默咬了咬牙,不再犹豫,背着阿狗快步冲进水道。
就在他经过灯塔残骸的瞬间,海水突然剧烈翻涌起来!一道巨大的阴影从塔基下方的海水中升起,带起滔天的水花,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一只体型堪比小型货轮的怪物,身体像巨型乌贼,却长着数不清的、类似人类手臂的触手,每根触手上都布满了吸盘和倒刺,顶端闪烁着幽绿色的磷光。最诡异的是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巨口,开合间发出刺耳的嘶鸣。
“深海墟兽……”林默瞳孔骤缩,这就是雾隐警告的存在!
墟兽的触手如同鞭子般抽来,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林默下意识地侧身躲避,触手擦着他的肩膀砸在栈道上,木板瞬间粉碎,碎石飞溅。
他不敢停留,转身向着渡鸦号狂奔。墟兽似乎被惊动,发出愤怒的嘶鸣,更多的触手从海水中伸出,封锁了整个水道。
“嘀嗒!嘀嗒!嘀嗒!”
脑海里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响亮,与胸口的灼热感交织在一起。林默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触手的轨迹,甚至能预判它们下一次攻击的方向——这是“无端之因”在危机中的被动觉醒,让他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找到生机。
他左躲右闪,像一道灵活的影子穿梭在触手之间,好几次几乎被击中,却都凭着那股奇异的预感险之又险地避开。距离渡鸦号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到船甲板上站着一个人影。
“快!开门!”林默嘶吼着,拼尽全力向前一跃。
甲板上的人影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迅速跑到船舷边,放下了一块跳板。
就在林默的脚踏上跳板的瞬间,一根粗壮的触手如同毒蛇般缠上了他的脚踝!巨大的拉力传来,要将他拖回海中!
“啊!”林默痛呼一声,另一只脚死死勾住跳板边缘,同时体内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胸口的紫光一闪而逝,那根触手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击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竟然自动松开了!
他抓住机会,连滚带爬地冲上甲板,转身看向身后。那只深海墟兽在海水中疯狂翻滚,触手不断拍打水面,却没有再靠近渡鸦号,仿佛这艘船有某种它忌惮的东西。
“你是谁?”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
林默喘着粗气,抬头看去。甲板上站着一个女子,二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黑色的皮衣,勾勒出干练的身形。她的头发是罕见的银白色,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只是眼神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刀尖闪着寒光。
“我找公羊。”林默扶着船舷,勉强站稳。
女子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你是谁?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雾隐让我来的。”林默从怀里掏出那张地图,“他说你有半块墟海图,我需要你的帮助,救我的朋友。”他指了指背上昏迷的阿狗。
女子的目光落在阿狗身上,又看了看林默递过来的地图,眉头微蹙:“雾隐那家伙……又惹了什么麻烦?”她顿了顿,收起短刀,“进来吧,外面不安全。”
她转身走进船舱,林默连忙跟上。
渡鸦号的内部出乎意料地整洁,船舱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外面的腥臭味截然不同。女子把他们带到一间休息室,示意林默把阿狗放在床上。
“我叫公羊月。”女子开口道,“雾隐没告诉你,我为什么要帮你?”
“他说你是‘长生颜’持有者的后裔,你的血脉能压制时序侵蚀。”林默看着她,“而且,我需要墟海图,找到原初墟晶。”
公羊月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你知道的不少。不过,‘长生颜’的力量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的,那需要代价。”
“什么代价?”
“我的血脉之力,每用一次,就会加速衰老。”公羊月淡淡道,“你觉得,一张模糊的线索图,值得我用寿命换吗?”
林默沉默了。他没有能交换的东西,除了自己这半吊子的序列能力。
就在这时,床上的阿狗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开始剧烈抽搐,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黑色纹路——时序侵蚀竟然在加速!
“他撑不了多久了。”公羊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风衣男的‘时间之隙’变种序列,比我想象的更麻烦,已经侵入了他的生命本源。”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着阿狗痛苦的样子,脑海里闪过劳动营里那孩子怯生生的笑容。愤怒、无力、不甘……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胸口的“火焰”再次燃烧起来。
“我可以帮你。”林默猛地抬头,看向公羊月,“不管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做到。哪怕是……对抗拾荒者,或者寻找剩下的墟海图。”
公羊月看着他,眼神复杂。她能感觉到林默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却异常强大的序列气息,那是一种连她都看不透的力量,仿佛蕴含着无限的可能。
“你知道拾荒者背后是谁吗?”公羊月缓缓开口,“他们是‘时序教会’的分支,而‘时序教会’供奉的,是序列190‘时间之隙’的真正持有者——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你觉得,凭你现在的力量,能对抗他们?”
林默握紧了拳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我现在放弃,他就死定了。”他指了指床上的阿狗,“我欠他一条命。”
公羊月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让整个船舱都亮了几分:“雾隐没说错,你果然有点意思。‘无端之因’的持有者,或许真的能创造奇迹。”
她走到床边,伸出手,掌心对着阿狗的胸口。银白色的光芒从她掌心溢出,如同流水般渗入阿狗的体内。那些黑色的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阿狗的抽搐也渐渐平息,呼吸变得平稳起来。
林默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他能感觉到公羊月身上散发出的力量——温暖、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生命力,与“长生颜”的传说完全吻合。
片刻后,公羊月收回手,脸色苍白了几分,眼角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皱纹,但很快又消失了。
“暂时压制住了,但没根除。”她喘了口气,“想要彻底清除,需要找到‘长生颜’的本源信物——一朵生长在墟海深处的‘永恒花’。那东西,恰好也标记在墟海图上。”
林默心中一动:“所以,我们的目标一致?”
“可以这么说。”公羊月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圆盘,圆盘上刻着复杂的纹路,与林默在废料场见到的暗紫色晶体上的纹路有些相似,“这就是半块墟海图。另外半块,在拾荒者手里,准确地说,在时序教会的‘守图人’手里。”
林默看着那半块墟海图,胸口的“火焰”再次悸动,仿佛与圆盘上的纹路产生了共鸣。
“守图人在哪?”
“灰雾区的核心——‘旧神区’。”公羊月的眼神变得凝重,“那里是沧澜市最早被灰雾笼罩的地方,也是时序教会的老巢,里面不仅有守图人,还有更多觉醒了序列的疯子。”
林默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犹豫:“我去。”
公羊月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好。不过,我们需要准备一下。渡鸦号需要检修,而且,我知道一个人,或许能帮上忙——一个拥有‘他心游’序列的家伙,能看透拾荒者的布局。”
“他心游?七大王墟之一?”林默想起了雾隐提到的信息。
“不是本体,是传承者,一个住在锈街酒馆里的醉鬼。”公羊月笑了笑,“放心,对付他,我有办法。”
就在这时,船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嘶鸣,正是那只深海墟兽的声音,但这次的嘶鸣中带着恐惧和不甘,随后便沉寂下去。
林默和公羊月对视一眼,走到船舷边。只见那只巨大的墟兽已经沉入海中,海面上漂浮着一些破碎的触手,而远处的灯塔残骸旁,隐约有一道灰色的身影一闪而逝。
“雾隐。”公羊月低声道,“他一直在跟着我们。”
林默握紧了拳头,抬头看向灰雾笼罩的天空。旧港区的危机暂时解除,但前方的路更加艰难——旧神区的守图人,时序教会的老怪物,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王墟传承者……
他的“无端之因”序列,才刚刚觉醒,要面对的却是如此庞大的势力。但他没有退缩,因为他不再是那个在灰雾区挣扎求生的孤儿,他有了需要守护的人,有了必须完成的目标。
公羊月看着他的侧脸,眼神中多了几分认可。她将半块墟海图递给林默:“拿着吧。从现在起,我们就是同伴了。”
林默接过金属圆盘,触手冰凉,上面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与他体内的力量产生着微弱的共鸣。脑海里的“嘀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警告,而是充满了期待,仿佛在催促着他,踏上前往旧神区的征程。
渡鸦号的船帆缓缓升起,在湿冷的海风中展开,带着他们,向着灰雾更深处驶去。船舱里,阿狗的呼吸平稳而悠长,脸上带着一丝安稳的笑意,仿佛在做一个没有灰雾和痛苦的美梦。
而林默知道,为了守护这个美梦,他必须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斩断那些来自墟海深处的、缠绕着时间与因果的锁链。他的“斩神”之路,才刚刚步入真正的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