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街酒馆与他心游
渡鸦号在旧港区的隐蔽海湾停泊了三日。公羊月利用这段时间检修船体,林默则守在阿狗身边,同时尝试掌控体内那股时隐时现的力量。
他发现,每当握住那半块墟海图时,脑海里的“嘀嗒”声就会变得清晰,胸口的“火焰”也会更加稳定,甚至能隐约“看到”周围序列持有者的能量波动——比如公羊月身上那如同月光般柔和却坚韧的生命力,又比如偶尔出现在远处雾中的、属于雾隐的微弱却飘忽的气息。
“差不多该出发了。”公羊月走进休息室,肩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里面装着足够的水和压缩饼干,还有几枚墟晶碎片,“锈街的酒馆只在午夜开门,我们得赶在拾荒者反应过来之前找到那个醉鬼。”
林默点了点头,将阿狗安顿在船舱最内侧的隔间——那里有公羊月布置的简易阵法,能屏蔽能量波动,暂时保证安全。他最后看了一眼沉睡的少年,转身跟上公羊月。
离开渡鸦号时,海面上的雾气已经散去不少,露出灰蒙蒙的天空。那只深海墟兽没有再出现,仿佛雾隐的出手彻底震慑了它。林默回头望了一眼那艘黑色的帆船,它像一头沉默的巨兽伏在水面上,等待着他们归来。
重返锈街,林默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几天前,他还是个在废料场挣扎求生的孤儿,如今却已经知晓了“序列”“王墟”的存在,甚至要去寻找一位王墟传承者。灰雾依旧弥漫,但他的心境已然不同——曾经让他恐惧的未知,如今成了需要直面的挑战。
锈街的夜晚比白天更加混乱。醉酒的流浪汉蜷缩在街角,阴影里不时闪过几道鬼祟的身影,远处传来治安队巡逻车的警笛声,却更像是在为这混乱的街区伴奏。
公羊月熟门熟路地穿过几条小巷,在一座看起来与周围建筑别无二致的破旧木屋前停下。木屋的门楣上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忘忧”。
“就是这了。”公羊月抬手敲了敲门,节奏奇特,三短两长,像是某种暗号。
片刻后,门内传来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谁啊……扰人清梦……”
“老胡,是我,公羊月。”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头发油腻打结,满脸胡茬,身上穿着一件沾满污渍的外套,手里还攥着一个空酒瓶,眼神浑浊,像是常年浸泡在酒精里。
“公羊丫头?”男人眯起眼睛,看清来人后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稀客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还是说……又想让我帮你看什么‘脏东西’?”
“少废话,进去说。”公羊月侧身走进酒馆,林默紧随其后。
酒馆内部不大,光线昏暗,几张桌子东倒西歪,空气中混杂着酒气、霉味和一种淡淡的香烛味。吧台后面的酒柜上摆满了空酒瓶,角落里燃着一盏油灯,火苗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老胡瘫坐在吧台前的椅子上,自顾自地从桌底摸出一瓶没开封的酒,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大口。
“我需要你帮我找个人,或者说……一件东西。”公羊月开门见山,“时序教会的守图人,以及他手里的半块墟海图。”
老胡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时序教会?你们惹上他们了?”他的目光转向林默,“这小子……身上有‘因果’的味道,是‘无端之因’?”
林默心中一凛。这个醉鬼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序列?
“看来‘他心游’的传承者,果然名不虚传。”公羊月语气平静,“没错,他杀了拾荒者的一个‘时间之隙’持有者,现在被时序教会盯上了。我们需要找到守图人,拿到墟海图,然后去取‘永恒花’。”
“永恒花……”老胡咂了咂嘴,“那东西在墟海的‘时间乱流’里,就算有完整的墟海图,也九死一生。你们这是……嫌命长?”
“有人需要它救命。”林默开口道,声音低沉。
老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盯了足足有半分钟,仿佛要将他的心思看穿。片刻后,他摇了摇头:“你心里的‘执念’很重,这对‘无端之因’来说,既是动力,也是枷锁。弄不好,会被因果反噬。”
林默没有说话。他不在乎什么反噬,他只知道必须拿到永恒花。
“帮不帮?”公羊月追问,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
老胡灌了口酒,打了个酒嗝:“帮也不是不行……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你们帮我找回一样东西。”老胡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恍惚,像是陷入了回忆,“一个……刻着‘无相’符号的铜铃,十年前遗失在旧神区的‘归零巷’。”
“无相?第七王墟?”公羊月皱眉,“你找那东西干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老胡摆了摆手,“你们只需要告诉我,答不答应。”
公羊月看向林默,眼神示意他做决定。林默沉吟片刻,点头道:“可以。但你必须先帮我们找到守图人的位置。”
“成交。”老胡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布满裂纹的水晶球,放在吧台上,“把你的手放上去。”他对林默说。
林默犹豫了一下,依言将手放在水晶球上。
刹那间,水晶球爆发出柔和的白光,无数细碎的光点在球内流转,像是夜空中的星辰。老胡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手指在水晶球上方虚点,那些光点随之汇聚、分散,形成一幅幅模糊的画面——
灰雾笼罩的街道,穿着黑色长袍的人影,一座高耸的钟楼,以及一个刻在石壁上的、与公羊月手中半块墟海图纹路互补的符号……
“守图人在‘旧神钟塔’。”老胡睁开眼睛,脸色比刚才苍白了几分,显然动用“他心游”序列对他消耗不小,“时序教会在那里布置了重重守卫,至少有三个‘时间之隙’的变种序列持有者,还有……一个接近‘人类天花板’的强者。”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人类天花板——那是他在觉醒序列时,脑海中闪过的信息里,关于境界的描述,代表着凡人能达到的力量极限。
“还有,”老胡补充道,“拾荒者的人也在往钟塔赶,似乎想抢在时序教会之前找到你。你们现在进去,等于掉进了包围圈。”
公羊月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有没有别的路?”
老胡摇了摇头:“钟塔被‘时间屏障’笼罩,只有正门能进。那屏障是守图人用序列力量布下的,除非有‘无端之因’这种能改写因果的序列,否则……”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林默深吸一口气。又是“无端之因”。看来,他的序列注定要在这次行动中扮演关键角色。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林默问道。
“等我恢复一下。”老胡灌了口酒,“‘他心游’探查一次消耗很大,至少需要三个小时。而且,我得准备点东西,对付那些‘时间’把戏。”
林默点头,走到窗边,看向锈街深处。灰雾在夜色中翻涌,隐约能看到几道快速移动的黑影,朝着酒馆的方向而来。
“他们来了。”林默低声道。
公羊月瞬间握紧了腰间的短刀,老胡也从醉态中惊醒,眼神变得锐利:“是拾荒者的‘猎犬’,至少有五个,都觉醒了基础序列。”
“看来我们没时间等了。”公羊月看向老胡,“能走吗?”
老胡咬了咬牙,抓起桌上的酒瓶猛灌一口,抹了把嘴:“走!后门通着‘鼠道’,能绕开他们,直达旧神区边缘。”
他转身推开吧台后面的一扇暗门,露出一条狭窄潮湿的通道,通道深处传来老鼠逃窜的窸窣声。
“快!”老胡率先钻了进去。
公羊月看了林默一眼,紧随其后。林默最后一个进入通道,在钻进去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酒馆门口——几道黑影已经站在那里,手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显然是序列能力发动的征兆。
暗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动静。通道里一片漆黑,只能听到三人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声。老胡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在黑暗中行走自如,偶尔提醒两人注意脚下的坑洼。
“‘他心游’不仅能看透人心,还能感知危险,对吧?”林默在黑暗中问道。
老胡的声音从前面传来:“算是吧。但代价是,我也会被别人的情绪影响——恐惧、愤怒、贪婪……时间久了,跟喝醉酒没两样,至少这样能好受点。”
林默沉默了。他终于明白,这个看似颓废的醉鬼,为何会沉溺于酒精——那或许是他对抗“他心游”序列副作用的唯一方式。每个序列持有者,似乎都背负着不为人知的代价。
通道尽头传来微弱的光亮,三人加快脚步,从一个废弃的下水道出口钻了出来。外面是一片荒芜的空地,远处矗立着几座残破的神像——这里就是旧神区的边缘,曾经是沧澜市的宗教圣地,如今却成了灰雾最浓重、最危险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息,比锈街和旧港区更加压抑。远处的旧神钟塔在灰雾中若隐若现,塔顶的钟早已不见,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洞,像是一只凝视着大地的眼睛。
“从这里到钟塔,还有三公里。”老胡指着前方,“中间要穿过‘归零巷’——就是我跟你说的,遗失铜铃的地方。”
林默看向那条巷子的方向,灰雾在那里翻滚得异常剧烈,隐约能听到某种乐器的声音,像是铃铛在风中摇曳,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诡异。
“那是什么声音?”林默问道。
老胡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知道。以前从来没有过……可能是‘无相’的铜铃有了动静。”
公羊月握紧了短刀:“不管是什么,我们都得过去。”
林默点头,目光投向旧神钟塔的方向。他能感觉到,那里有一股强大的、与“时间”相关的序列力量,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引着所有的危机向那里汇聚。拾荒者、时序教会、守图人……还有隐藏在暗处的未知威胁。
他的“无端之因”序列在体内蠢蠢欲动,仿佛也在期待着这场即将到来的碰撞。脑海里的“嘀嗒”声与远处钟塔隐约传来的、仿佛来自远古的钟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韵律。
林默深吸一口气,迈出脚步,走进了旧神区的灰雾中。公羊月和老胡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三人的身影很快被浓雾吞没,只留下一串逐渐远去的脚印,在冰冷的地面上,等待着被下一波雾气覆盖。旧神钟塔的方向,那股强大的力量波动越来越清晰,预示着一场关乎墟海图、关乎永恒花、关乎无数人命运的风暴,即将在钟塔之下,正式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