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金顶议邪踪 芙蓉山施云阻痴心
上回书说到，凌霜于官道救下正骨寺孤女善心，冷言令其闯那“砺心道”以绝其念，旋即率众北上，奔赴峨眉。然世事如棋，变幻莫测，此番峨眉之会，却另有一番波澜。
且说峨眉山，乃天下名山，佛光普照，祥云缭绕。金顶之上，殿宇巍峨，钟磬清幽。如今执掌峨眉门户者，乃是昔年明镜师太高徒，法号清月。其人气度雍容，剑术通玄，更兼慧心兰质，将峨眉一派打理得愈发兴旺。
这一日，金顶大殿之内，气氛庄严肃穆。主位之上，清月师太身着月白僧袍，头戴毗卢冠，手持拂尘，宝相庄严。其左下首，端坐的正是斩情派掌门燕星蝶。她依旧是一袭素白，然眉宇间一派掌门威仪，较之五年前，更多了几分沉静如海的气度。二人身后，各自侍立着本派精英弟子。
在清月师太右侧下首，坐着她的两位师妹。二师妹清岚，面容清癯，目光锐利，负责峨眉戒律与江湖风闻；三师妹清荷，眉目慈和，心思细腻，掌管典籍与内务。此番共议剿灭“残情阁”之事，峨眉可谓尽遣精锐。
清月师太轻抬拂尘，打破沉寂，声如清泉击玉：“燕掌门远道而来，共商除魔大计，贫尼感佩。关于那‘残情阁’余孽，近日我派弟子多方查探，略有收获，还请清岚师妹详陈。”
清岚闻言，向燕星蝶微一颔首，接口道：“燕掌门，据我门下弟子回报，此番现踪的残情阁妖人，行事较之数十年前更为诡秘阴毒。其不再似以往那般广撒网，而是专挑那些情窦初开、心思单纯的年轻男女下手。或以色诱，或以药物迷魂，惑乱其心神，继而施展邪功，吸人内力元阴元阳，受害者非死即疯，状极惨烈。”她语气一顿，面露凝重，“更令人忧心者，其功法似有变异，受害者身上除内力枯竭外，更残留一种奇异燥热之气，非是中原武学路数。”
燕星蝶凤眸中寒光一闪，沉声道：“哦？奇异燥热之气？清岚师太可知其详？”
此时，清荷师太柔声补充道：“贫尼近日翻查派中古籍，偶有所得。记载中，前朝亦有类似邪功为祸，其症状便是内力被吸，体留燥热，心神沦丧，状若花痴。据前辈笔记推测，此功疑似源自西域。”
清月师太长眉微蹙，总结道：“综合各方线索，贫尼与两位师妹推断，此番残情阁死灰复燃，恐非简单复辟，其背后或有西域邪派支撑，功法融入了域外诡谲之术，故而更为难缠。燕掌门，不可不察。”
燕星蝶听罢，面色沉静如水，心中却是波涛暗涌。若只是残情阁余孽，以如今斩情派与峨眉联手，剿灭不难。但若牵扯到西域邪派，事态便复杂许多。她正欲开口，忽闻殿外传来弟子通报之声：
“启禀师太，斩情派凌霜长老到了。”
殿内众人皆是一怔。燕星蝶更是面露讶异。单论及轻功脚程，凌霜绝对在她之上，按理应比她先到峨眉才是，为何反迟了这大半日？
念头未落，但见殿门处一道白影闪过，凌霜已疾步而入。她风尘仆仆，鬓角微见汗湿，气息虽竭力平复，仍能察觉一丝不易察覺的急促。她先向清月师太行了一礼：“凌霜来迟，请师太恕罪。”旋即转向燕星蝶，“掌门师姐。”
清月师太温言道：“凌长老不必多礼，一路辛苦。只是……以长老之能，何以迟来？”
此言一出，众人皆将目光皆聚焦于凌霜身上。
凌霜深吸一口气，清冷面容上掠过一丝凝重，抱拳环揖道：“师太，掌门师姐，诸位，凌霜迟来，乃是途中遇了变故，几番缠斗，故而耽搁。”
“哦？何等变故？竟能缠住凌长老？”清岚师太性子最急，出声问道。
凌霜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来：“我率弟子北行，过了江州地界，入一峡谷。忽遇十余蒙面人伏击。彼等武功路数，极为怪异，不类中土。”
她语速不快，字字清晰，将当时情形一一道出：“彼等身法柔韧如无骨，常于不可思议之角度发起攻击。所用兵器亦奇，有弯如新月的短刃，有缀满金铃的软索，舞动间铃声惑心。其内力更是阴邪，掌风指力中带着一股灼人的燥热之气，中者如遭火焚，心神摇曳，竟有……竟有情欲躁动之感。”
殿内众人闻言，无不色变。清月、清岚、清荷互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深深的忧虑。
凌霜继续道：“我以玄冰指应敌，初时竟觉指力为之所克，那燥热之气似能融化寒冰。缠斗近百招，我窥得其中一人运功间隙，全力一指，将其重创，方逼得他们退去。然其退走时身法诡谲，如烟似雾，竟难以追踪。”
她顿了一顿，声音愈发冰冷：“彼等虽蒙面，然其碧眼深目，绝非中土人士。其所用武功之邪异，与清岚、清荷二位师太所言残情阁新功法之特征，极为吻合！依凌霜看来，此番残情阁背后，定有西域邪派高手介入！”
“西域邪派……”清月师太喃喃道，眼中精光一闪，与两位师妹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她沉声道：“凌长老所述，印证了我等推断。若贫尼所料不差，此西域邪派，恐是那来自天竺的‘淫奢密宗’！”
“淫奢密宗？”燕星蝶与凌霜同时出声，显然对此名号颇为陌生。
清岚师太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厌恶：“此教源自天竺国教分支‘乐性派’，实乃佛门之耻！其教义荒诞，去抑留发，鼓吹无物不可侵，无生不可淫，以交媾为修行，以淫乐为功德，最是败坏纲常，污浊人心！”
清荷师太亦面露悲悯，接口道：“典籍记载，其教主号称‘遍知大乐尊’，修为诡秘莫测。传闻……传闻其曾以龙阳之具，征服巨蜥、魔牛等骇人异兽，以示其‘无上威能’。座下弟子，亦是淫乱不堪，视礼法如无物。此教若入中原，必是欲广传其邪法，祸乱武林，残害生灵！”
燕星蝶听罢，面覆寒霜，玉手在座椅扶手上轻轻一按，留下一个浅浅的指印。“好一个淫奢密宗！竟敢将手伸到我中原来，还与残情阁这等余孽勾结！”她转向清月师太，“师太，看来此番清剿，已非单纯铲除残情阁，更关乎抵御外侮，卫我中原武林清誉！”
清月师太颔首：“燕掌门所言极是。事态严峻，远超先前预估。我等需从长计议，周密部署，既要斩除残情阁这傀儡，更需提防其背后的密宗妖人。”
当下，金顶大殿之内，气氛愈发凝重。两位掌门并三位师太，就此邪踪，详加推演，商议应对之策，直至夜深。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按下峨眉金顶风云暂且不表，且说那鄱阳湖心，芙蓉山下。
善心自那日得了凌霜那句“闯过砺心道，再言入门”的话，便如得了敕令一般，满腔热血，直奔芙蓉山而来。她于湖畔雇得一叶扁舟，渡那烟波浩渺，遥望那如仙履般耸峙的山影，心中既是激动，又是忐忑。
及至山脚下，但见怪石嶙峋，古木参天，一条陡峭山径蜿蜒向上，隐入云雾之中。山道入口处，并无显眼牌匾，只立着一块天然青石，上以朱砂镌刻三个遒劲大字——“砺心道”。字迹锋芒内敛，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迫人眉睫。
善心整了整衣衫，深吸一口气，便欲举步踏入。
“小姑娘，留步！”
一声温和呼唤自身后传来。善心回头，只见一位身着淡青衣裙的女子缓步而来。这女子年约三旬，容貌平平，气质温婉。与凌霜的冰冷截然不同，正是留守芙蓉山处理事务的施云。
施云早得山下弟子传讯，知此女欲闯山门。观其形貌步伐，便认出是正骨寺那个被胡秉正方丈收养的孤女善心。念及昔日师父与正骨寺胡方丈那段复杂渊源，又观此女年纪尚小，根骨虽佳却内力浅薄，闯此“砺心道”无异于送死，故而亲自前来阻拦。
“这位……女侠，”善心见施云气度不凡，知是斩情派中人物，连忙行礼，“晚辈善心，欲闯此砺心道，拜入斩情派门下。”
施云走到近前，上下打量她一番，温言道：“我知你心意。然此‘砺心道’，非是寻常登山之路，凶险异常。内含三重关卡，一重考验筋骨耐力，二重磨砺意志心神，三重勘破幻象迷障。其间机关重重，幻象迭生，更有玄冰寒气侵体，非心志坚毅、根基扎实者不可过。历年欲闯此道者，十之八九非死即伤，终身残废者亦不乏其人。”
她语气转为严肃：“观你年纪，武功根基尚浅，心性未历磨难，贸然闯入，凶多吉少。我斩情派与你正骨寺相距不远，也算有些交情。听我一言，莫要逞一时之勇，枉送了性命，还是回正骨寺去，好生修行罢。”
善心闻言，倔强地昂起头：“多谢女侠好意！但晚辈心意已决！凌霜女侠亲口所言，只要我能闯过此道，便可入门。晚辈不怕凶险，但求一试！”
施云见她如此固执，心中微叹，知是少年人热血上头，难以理喻。她放缓语气，又道：“你可知我斩情派门规森严，入门之后，需斩断尘缘，终身不恋，一心向武，行那斩恶护弱之事，其间艰辛，非你所能想象。你年纪尚小，何苦投身此等清苦酷烈之派？正骨寺佛法慈悲，亦是正道坦途。”
善心却是不依：“晚辈知道斩情派行事酷烈！但那才是真正能荡平世间不平事的力量！晚辈向往的，正是林芳前辈那般快意恩仇，以手中之力护佑弱小的风采！佛法虽好，却度不了恶人，唯有“斩”字方能令宵小授首！晚辈不怕清苦，不怕酷烈，只求能得窥无上武学，行侠仗义！”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却也让施云心中暗自摇头。此女仍沉浸在对“林芳”传奇的想象之中，全然不解其背后血泪与门派责任的沉重。
施云沉吟片刻，知言语难劝，便道：“既然你执意要闯，我也不便强阻。只是，你需知，一旦踏入此道，生死各安天命，无人能救你。你若此刻回头，还算来得及。”
善心用力摇头，朝着施云深深一揖：“晚辈决意已定，纵死无悔！多谢女侠告知险阻，但请成全！”
施云见她眼神决绝，知再劝无用，只得侧身让开道路，轻叹一声：“既如此……你好自为之。”心中却已打定主意，若此女在道中遇险，说不得要破例出手相救，总不能真让故人之后殒命于此。
善心不再多言，转身面向那幽深陡峭的“砺心道”，紧紧握了握拳，深吸一口那带着湖腥与水汽的空气，毅然迈出了第一步。
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山道拐角处的云雾之中。
施云立于道口，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她召来一名值守弟子，低声吩咐道：“传令下去，开启‘砺心道’第一重‘寒石径’与第二重‘惑心林’，但将威力降至三成。另，派两名轻功好、心思细的弟子，暗中跟随，若那姑娘遇生死之危，即刻救出，但不得让其察觉。”
“是，施长老。”弟子领命而去。
“雏鸟振翅，不知天高海阔。且看你这份痴心，能在这‘砺心道’上，走出几步吧……”
山风掠过，吹动施云的衣袂，也送来了“砺心道”深处，隐约传来的风吼与异响。一场对善心而言，前所未有的考验，已然开始。
而遥远的峨眉金顶，关于“淫奢密宗”的阴影，也正悄然笼罩。东西两线，一内一外，新的江湖风暴，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正是：
金顶商谋破邪踪，西域妖宗露狰容。
山前力阻痴顽女，古道寒霜试锐锋。
未知善心能否闯过那险阻重重的砺心道，燕星蝶、凌霜等人将如何应对那诡异的淫奢密宗？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