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

王友仁的死,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短暂的躁动,却也淬炼出更冷的决心。教坊司的小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沈千澜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比以往更加汹涌的暗流。

萧绝那边传来消息,王友仁“自尽”案被顺天府以“年老糊涂,畏罪自尽”草草结案,无人深究。这在意料之中,却也更加证实了对手在朝堂内外的影响力。那条最直接的线,似乎真的断了。

沈千澜没有让自己沉溺于挫败感。她将那片写着“离魂草”的桑皮纸小心收好,每日的修炼更加勤勉。《灵枢敛息篇》已运用得愈发纯熟,周身气息几乎与常人无异,若非血瞳主动运转或情绪剧烈波动,那“魂印”带来的被窥探感已降至极低。而青岚先生所授的固魂法门,也让她的精神力愈发凝实,识海中那片代表苏晚晴的粉色迷雾,被牢牢禁锢在更深的角落,虽偶有翻涌,却已难撼动她的心神。

她需要新的突破口。王友仁死了,但“离魂草”不会凭空而来。

这日,她正于房中调息,挽月端着茶水进来,脸上带着些许闲聊的兴致:“姑娘,你可听说前街‘济世堂’的胡大夫?都说他医术好,心肠也好,前几日还免费给西城那些穷苦人家瞧病施药呢。”

济世堂?胡大夫?

沈千澜心中微动。她示意挽月坐下,状似无意地问道:“哦?这位胡大夫,医术竟如此了得?”

“是呀,”挽月见沈千澜感兴趣,话也多了起来,“听说他尤其擅长诊治一些疑难杂症,特别是……嗯,一些癔症、或是受了惊吓失了魂儿的毛病,前两年陈侍郎家的小公子夜啼不止,多少太医看了都没用,就是让这胡大夫给瞧好的。”

癔症?失魂?沈千澜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中的锐光。“离魂草”之名,直指神魂,这胡大夫擅治此等病症,是巧合,还是……

她并未立刻行动,而是让挽月通过市井网络,再仔细打听这胡大夫的底细——籍贯何处,师承何人,平日与哪些人来往,药堂的药材来源又如何。

几日后,更详细的信息汇总过来。胡大夫,名唤胡青河,约莫四十许岁,并非京城人士,十年前才在此开设济世堂。医术据说传自一位云游的异人,颇有些神妙手段。他性格孤僻,不喜与权贵交往,但与几家信誉良好的药材商关系密切,其中一家,主要经营的便是来自南方烟瘴之地的稀有药材。

南方烟瘴之地……正是青岚先生推测“离魂草”可能生长的环境之一。

线索似乎隐隐指向了这位胡大夫。

然而,有了王友仁的前车之鉴,沈千澜深知不能再贸然接触。她沉思良久,心中渐渐有了一个计较。

她寻来挽月,低声吩咐道:“你想个由头,去济世堂求医,不必真的瞧病,只需设法让胡大夫为你诊脉片刻即可。回来后,将你接触过的、济世堂内的任何一件小物件带回来,哪怕是包药的油纸,或是擦拭过桌案的布巾。”

挽月虽不明所以,但对沈千澜深信不疑,立刻点头应下。

翌日,挽月借口夜间多梦、心神不宁,去了济世堂。回来后,她带回了一小截胡大夫开方时,不慎沾染了墨迹、被揉皱丢弃的宣纸边角。

“胡大夫瞧了脉,只说我是思虑稍重,开了副安神的寻常方子。话不多,但瞧着眼神,倒不像个坏人。”挽月回忆道。

沈千澜不置可否,接过那截沾染了墨迹的宣纸。指尖触及纸张的瞬间,她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引动了一丝血瞳左眼的力量——并非暴力读取,而是如同最轻柔的触须,去感知其上残留的、最细微的记忆与情感印记。

刹那间,破碎的画面与感受涌入:

· 一盏孤灯,胡青河伏案疾书,眉头紧锁,侧面看去带着几分固执与疲惫。

· 一股淡淡的、混合了多种苦辛药材的气息,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腥气,那气味让沈千澜的左眼微微发热。

· 一个压抑着愤怒的低语:“……此物伤天害理,恕难从命!”

· 紧接着,是一段更久远、更模糊的记忆:一个雨夜,胡青河跪在一间简陋的茅屋前,对着一位看不清面容的老者叩首,老者叹息着递给他一个密封的陶罐,声音苍老:“……此乃‘离魂根’……慎用,慎用……”

“离魂根”!

沈千澜猛地收回手指,左眼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但她的心却剧烈地跳动起来!

找到了!这胡青河,不仅知道“离魂草”,他手中甚至可能就有其根茎(离魂根)!而且,从那段记忆碎片来看,他似乎对此物极为抗拒,曾因它与人发生过争执。

他与胁迫王友仁的“懿宁宫”并非一路人!他更像是一个被迫的、或是心存忌惮的知情者与保管者。

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突破口!一个可能愿意开口的活口!

沈千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她需要制定一个万全的计划,如何在不惊动“懿宁宫”耳目的情况下,接触并说服这位明显心存抗拒的胡大夫。

王友仁的死关上了一扇门,但血瞳的力量,却又为她推开了一扇窗。

柳暗花明,前路再现微光。而这微光,或许将照亮更深沉的黑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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