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值得最好的

风吹过空旷的篮球场,卷起尘土和枯叶。江屿站在那里,像一棵被遗忘在寒冬里的树,枝桠在风中微微颤抖。渝陶的话在他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刺痛。

“如果你不想待在那里,随时可以回来。”

回来?回哪里去?那个短暂收留了他几天、有着温暖灯光和安静书房的别墅?还是……回到她身边?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他混沌的脑海,带来一阵战栗般的恐慌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渴望。他习惯了被驱逐,被忽视,被当作麻烦。他早已学会用冷漠筑起高墙,将所有的期待和软弱死死封存在内。可眼前这个人,却一次又一次,用那种平静而坚定的目光,试图在那堵墙上凿开缝隙。

他猛地别开脸,避开她清澈的、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声音干涩而紧绷:“不用了。”

这三个字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决绝。他不能回去,不能依赖。依赖意味着软肋,意味着给了别人伤害他的权力。林薇的出现已经提醒了他,他这样的人,不配拥有安宁,只会带来麻烦。

渝陶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露出丝毫失望或恼怒。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和微微颤抖的指尖,仿佛看穿了他所有伪装下的挣扎。

“我不是在可怜你,江屿。”她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像暖流一样缓缓渗透他冰冷的防御,“我只是觉得,那个房间空着也是空着。而且……”她顿了顿,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极淡的、近乎玩笑的意味,“sugar好像有点想你了。你走了之后,它都不太愿意去书房的那把椅子旁边了。”

提到那只黑猫,江屿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脑海中瞬间闪过sugar蹭他指尖时柔软的触感和信任的呼噜声。那是他贫瘠灰暗的生命里,极少感受到的、毫无条件的亲昵。

他依旧没有回头,但紧握的拳头,指节的力度却微微松了些许。

渝陶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深知过犹不及。她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把他立刻带回去,而是为了在他封闭的世界里,埋下一颗种子,告诉他,有一条退路,始终为他敞开。

“这是我的电话,”她拿出一张便签纸,上面早已写好了一串数字,轻轻放在他身旁的水泥看台上,用一小块石子压住,“如果改变主意,或者……遇到任何需要帮忙的事情,随时打给我。”

她说完,最后看了他一眼那倔强而孤寂的背影,转身离开。脚步声不疾不徐,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江屿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腿脚都有些发麻,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篮球场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那张白色的便签纸,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显得格外醒目。

他盯着那张纸,眼神复杂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挣扎,犹豫,渴望,恐惧……各种情绪在他胸腔里激烈地冲撞。他几乎要伸手去拿,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猛地缩回。

不能。

他狠狠心,抬脚准备离开。然而,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走出几步,他又忍不住回头。那张便签纸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小小的、白色的诱惑。

最终,在夕阳即将完全沉入地平线的那一刻,他像是终于败给了内心某个角落微弱的呼喊,猛地折返回来,几乎是粗暴地一把抓起那张便签,看也没看就塞进了外套口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离开了篮球场。

回到那个所谓的“家”,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继母挑剔的眼神,父亲漠不关心的询问,同父异母弟弟吵闹的哭喊……一切都让他感到格格不入和难以忍受。他把自己关在狭窄的、几乎没有任何个人物品的房间里,窗外是邻居家嘈杂的电视声。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已经被揉得有些发皱的便签。上面的数字工整清晰。他盯着那串数字,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那个女人沉静温和的眼睛,闻到书房里淡淡的墨香和茶香,感受到指尖触碰猫咪皮毛时的柔软。

这里,和那里。仿佛是地狱与人间的区别。

他紧紧攥着那张纸,指节泛白。回来?他真的可以吗?真的有资格,去触碰那样一份不属于他的温暖和安宁吗?

……

渝陶回到别墅,并没有期待江屿会立刻联系她。她只是将那份担忧压在心底,继续着自己的生活。但她悄悄地将客房又重新整理了一遍,确保干净整洁,随时可以入住。她甚至下意识地多买了一些他可能喜欢的、清淡的食材。

第三天晚上,渝陶正在书房看书,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是一个没有存储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为什么?】

没有称呼,没有前言,但渝陶立刻就知道是谁。她的心轻轻一跳,放下书,拿起手机。他终究还是问了。问的是她伸出援手的动机。

她看着那三个字,沉思了片刻。打了很多解释,又一一删掉。最后,她只回了一句话,遵从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因为我觉得,你值得被好好对待。】

发送。

这一次,手机没有再立刻响起。渝陶能想象到屏幕那头的少年,看到这句话时,会是怎样的震惊和茫然。他大概从未觉得自己“值得”什么。

她放下手机,没有催促,也没有再发第二条信息。她知道,他需要时间,去消化,去相信。

窗外,夜色深沉。但渝陶知道,那颗她埋下的种子,或许已经在少年冰冷的心田里,开始悄然萌动。而她要做的,是保持耐心,等待它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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