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毒
忆长余一个人骑着骏马,独自踏向青山的道路,片刻远离这尘世喧嚣。
青山依旧幽静,多了几分凄凉,曾经香火不断的青山寺成了废庙,独自静立在这群山之中,杂草丛生、荒凉残破。
忆长余停下脚步,注视着这一切。曾经的美好留在过去,再也回不来了,就如这青山寺,成了一段记忆,深藏于心底最深处。
最终,他还是抬脚迈进去,看着陌生的寺庙,心中被酸涩填满。
青山寺积了层灰,到处灰蒙蒙的,蜘蛛网随处可见,再也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被岁月掩盖。
忆长余缓缓踏入最中间的主殿,那里曾供奉着一尊佛。其实忆长余并不信这些,只是觉得虚幻,之前的他不理解为什么百姓都喜欢烧香拜佛,后来才知道,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一种慰藉,无论是否有用,只求能带来一丝希望。
他看到过有父母一路跪拜到青山寺,只为给身患重病的孩子求平安。忆长余当时也只是望了一会,那人的额头早已见红,却像是不知疼痛为何物,继续前行,膝盖被摸的留下斑斑血迹,留在青石台阶上,分外显眼。
他看到过无数人跪拜这尊佛,心中个有所求,青山寺载满了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佛也被掩埋其中。
佛并不是万能的,不是吗?
忆长余在心中问自己,那尊佛满身赃污,没了以往的普度众生,只剩下与人无异的苍凉。佛端坐于高台上,一双眼睛平静深邃,藏着悲悯。
忆长余的心没来由忽的跳一下,佛也会悲伤?
万人跪拜,受万家香火,到被遗忘与世间,这或许就是每座佛都会经历的事吧。
忆长余临走时,将这尊佛再次擦拭干净,一尘不染,上了三炷香,便离开了。
他继续向前走,寻找着楚允的坟墓。
正值午时,日光高照,忆长余的背脊早已被汗水浸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到一处不起眼的土包,他快步走去,石碑上赫然写着“楚允之墓”。
忆长余揭开前来时所带的包袱,从中拿出一小坛子酒,一搭纸钱。他将酒盖打开,抱着酒坛在楚允坟墓前撒下绕一圈。
他回想着楚允这个人,觉得至亲之人也不过那样,自己身上有他的血,祭拜合情合理。
他生气火,往里丢着白色的之前,全程无言。
山风拂起,漫山遍野的草随风摆动,温柔而细腻,周遭树被吹的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耳边低语。
忆长余抬头,撞进这青山之中,他忽然就明白了楚允为什么这么做。楚允他想要的是一个稳定的江山、一个贤明的君主。而他归隐于山野之中,成了风,无拘无束存在于这世间。
忆长余嘴角牵起,对着楚允的坟墓道:“一路走好……”剩下的话语被风吞没,送别就如这风,轻飘飘的,却记忆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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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钰对于司马铭的行为并没多少意外,只有深深的失望,他知道司马铭是个什么人,但他有再一次打破了司马钰对司马铭的认知下限。
朝中不少人对司马铭这种行为感到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一个念头在司马钰脑海中浮现,如果将司马铭的恶行推到另一个高度众叛亲离呢,会如何?是否即使司马铭死了,也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他的权利是否能重新回到楚家皇权。
他想了片刻,忽然想到青山寺时那群戒毒的人,他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有什么比染上毒瘾再戒掉更痛苦的呢?
司马钰在青山寺呆了那么多年,他比谁都清楚五石散的危害,它就像最温柔的毒药,一点点侵蚀你,直至完全吞没,从此便是一具行尸走肉。想要戒掉,就好比抽筋剥皮、生不如死。
他写了一封密信,是给邓梵天的,要五石散,并未说明原因。
邓梵天收到这封信时,觉得不明所以,但想想也能猜到几分,他叹口气,子时让人送了过去。
司马钰收到这袋五石散时,掂了掂重量,心道够用了。
他并没有着急下毒,而是将一小部分混入司马铭常用的薰香炉中。
刚开始司马铭并无异议,但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只有在点燃香炉,闻着那熟悉的香气时才有所好解。他以为那是安神香,并未怀疑,只是每日每日的点香。那味道充斥着房间的每一寸地方,连站在院子都可以隐隐闻到。而着,让司马铭的毒瘾更深,香不能断一刻,否则将全身难受。
渐渐的,司马铭发觉不对劲,彻查香炉时,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五石散的量太少,除非是对医术精通的老大夫,是没人能闻出其中的怪异。
他很快就想到是司马钰,怒气冲冲找到司马钰时,他居然还在悠闲的喝茶。见他还不忘嘲讽道:“真是稀客,大哥气色怎么这般不好,可是…纵欲过度?”
此话,成功激怒了司马铭,他烦怒的拽起司马钰的衣领,像对待牲畜一般。
可怜司马钰的腿,就那么耷拉着,即使双腿残疾也是有痛觉的,他簇着眉头,冰冷看着司马铭的眼睛,没有丝毫怯弱。
司马铭看着司马钰这种眼神就来气,明明陷入如今这般境地,却还是不能弯下他那挺直的傲骨。
“司马钰!”司马铭怒声喊着司马钰的名字,提醒他姓司马,死也是司马家的人。
司马钰全当听不懂,继续与司马铭对峙着。
“你姓司马,你居然敢做出这样之事,残害自己的亲哥下毒。”
司马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眼底深处有着化不开的恨意。
“你也知道这是残害手足之事,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当初害我双腿残废的是你,断我退路的也是你,我为什么不能做?!”司马钰字字泣血,隐忍已久的情绪在此刻爆发。如果眼神能化作实质,那么司马铭现在早已万箭穿心了。
司马铭不语,气氛在此时降到了冰点。
亲情这层遮羞布被掀开,赤裸裸展现在他们之间,谁都不能装作若无其事。
“解药在哪?”司马铭质问道,他以为这个东西还会有解药,真是可笑。
司马钰笑笑,一字一句道:“没有,这是五石散。”
司马铭的怒火再也忍耐不住,一个巴掌狠狠搧向司马钰,直接一个惯性,司马钰跌坐地上。脊椎处磕到墙角,传来阵阵痛感,脸上是火辣辣的,嘴角沁出一丝血迹,缓缓蜿蜒而下。
“混帐东西!”司马铭觉得还不够解气,但他没有继续动手,司马钰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他就要彻底背上惨害手足的罪名。
身体传来刺入骨髓的痒意,让他心情烦躁不堪,他向得到那久违的熟悉感,来缓解痛苦。而香炉中残存的五石散已经被清理干净。
他最终还是压下了怒火,沉声道:“五石散在哪?”
司马钰眼前发黑,没有听清司马铭再说什么。
司马铭以为是他不愿意,双手死死掐着司马钰的脖子。
司马钰被这一掐,竟掐出几分清醒,模糊的望着司马铭。
“五石散在哪?”司马铭又问了一次。
这次司马钰终于听清了,他当然乐意让司马铭多享受几日好日子,往后五石散想要也得不到了。
他指尖微动,指向方才喝茶桌子上的一个小匣子。
司马铭见此,迫不及待的从中取出,将小一部分倒入茶壶中,饮入口中,像是在品味什么美味佳肴。看得司马钰心中直发笑。
片刻后,司马铭才平复那股燥意,他只略微听到过关于五石散这个东西的话语,并不清楚染上他的人最后都怎么样。但想想也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司马铭其实还有那么最后一点希冀,在此问道:“这东西是否有解药?”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静默,像是一颗石头砸入深潭,泛起一声涟漪,随后归于寂静。
司马铭慌了,心脏跳的飞快,却只对上司马钰平静无波的眼睛。
“没有,只能戒。”
这句话淬入司马铭的体内,泛起万丈狂澜,成了猛烈的风暴。
“既如此,你也随着楚允一起下黄泉吧。”一句冷漠的告知,便判定了司马钰的生死,司马铭拂袖而去,留下满地狼藉。
可怜见的,司马钰还坐在墙角,没人搀扶,显然并不想让他好过。
有那么一刻,司马钰他更恨司马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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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青山下俩回到京城时,正值日暮时刻,天际染上火烧云,分外的红,烧红了一大片天际。绚烂的天,在这乱世中多了几分诡谲,显得不真实。
忆长余望着天际,看入了迷。
“忆长余!”
一声呼唤将忆长余拉回神,他垂下眼睫,正是楚煜。
看着楚煜的模样,忆长余心中触动,勾起了一些回忆,曾经也有人如此于他并肩而行,彼此相惜。他嘴角带着连自己都不曾觉察的笑意,翻身下马,走向楚煜,颔首示意。
忆长余在透过楚煜看另一个人。
钟璃宴……
他很快收获思绪,随着楚煜一起踏入国师府,便看到等候多时的邓梵天与昭衡。
邓梵天脸色有些凝重,脸色沉重道:“进屋说吧。”
忆长余凝眸,加快步伐走入正厅之中,带着一身风尘仆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