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半夜忆长余发起了高烧,头脑晕晕乎乎的,全身疲惫不堪。
小狸直接把忆长余当成了大型汤婆子,窝在忆长余身侧,舒服地“喵”了声。
忆长余:……
钟璃宴在这时推开门,走了进来,将煎好的药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忆长余?”钟璃宴轻唤道。
忆长余眉头紧皱,将自己蜷缩起来,额头上全是冷汗。
钟璃宴扶起忆长余,让他坐起,端着药碗递到他嘴边。
“喝吧,最起码会好受点。”钟璃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硬巴巴道。
感受到弥漫在嘴中苦涩的汤药,忆长余下意识想躲。钟璃宴用巧劲不让忆长余去躲,缓缓将药一点点灌下去。
小狸离开热源,有些不满的喵喵叫,抗议着,接着去蹭忆长余那热乎乎的身子。
药汁有些许顺着嘴角滑下,留下深褐色的痕迹。忆长余咳嗽着,迷茫中睁开眼睛,晕晕乎乎的。
“师父?”恍惚间忆长余又回到了青山寺,回到师父的身边。
可惜,一切都是泡影,看清眼前后,忆长余的眼角滑下一滴清泪。
小狸蹭着忆长余,乖得很,也不在意他身上的苦涩味。
钟璃宴放下药碗,一言不发,默默用湿的帕子给忆长余额头降温。
忆长余难受,浑身都难受,但他没有说,就像离开师父时一样。心扎般的疼痛贯穿着他的心脏,侵蚀着五脏六腑,疼的他发不出声。
小狸窝在他怀里,安安静静,打着呼噜。
半晌后,自己的手被人握住。忆长余艰难转过身,对上钟璃宴那双漂亮的眼。此刻原本光彩夺目的,变成暗淡的,钟璃宴忧伤望着忆长余,那眼神像是怕失去一件最珍贵的东西。
忆长余想开口安慰一下钟璃宴,一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的不行,咽个口水都费劲。
所幸钟璃宴开口了:“你是不是很难受?”
忆长余默默看着钟璃宴,不说话,但神情却满是柔和。
窗外的树梢被风吹过带起沙沙声,楚允将一切尽收眼底,默默的笑了。
“过重感情,可不是件好事。”他淡淡道,在这场风中离去,只留下树叶间不断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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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运粮的一行队伍原地扎营,休息调整。
贺长卿坐在火堆旁,与司马扶桑保持着距离。但司马扶桑就像是猫见到猫薄荷一样,凑上去,挨着贺长卿。
贺长卿很想打人,但还是忍住了,默默在心中念道:不气不气,看谁熬得过谁。
司马扶桑也不在意贺长卿黑如锅底的脸,手中把玩着两个橘子,来回抛着,晃悠在贺长卿面前。
“玩杂耍呢?”贺长卿没忍住,讥讽道。
司马扶桑浑不在意,抛过去一个橘子,贺长卿也下意识地接住。
“吃吧,没毒。”说着就自顾自的剥起自己的橘子,坐在贺长卿对面,一瓣瓣吃着。
贺长卿:……
鬼使神差地贺长卿吃了口橘子,眉头瞬间皱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司马扶桑笑的眼泪花子都出来了,一抽一抽的,十分欠打。
“你还真吃呀?怎么样,酸不酸。”司马扶桑恶趣味道。
贺长卿:……
他默默吐出嘴里的橘子,用一张看傻子的怜爱眼神看着司马扶桑。
“哦,那锦衣卫指挥使还真的闲的。”
司马扶桑;……
捉弄人,看谁笑到最后。
司马扶桑被这个眼神刺伤,故作难受的捂着胸口,道:“哎呀!还有没有天理了?瞧瞧瞧瞧,贺家人一个个的都凶神恶煞,好事不做,尽做坏事。”
贺长卿:!!!
没等贺长卿发作,就有士兵进营帐内禀报。
“报!有大批流民向着而来,看样子是起义军。”
顿时剑拔弩张的气氛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严肃压抑的氛围。
司马扶桑与贺长卿不约而同的以最快的速度换上战甲,商讨着对策。
“兵分两路,一队护送辆车,一队断后。”贺长卿直接了当,望向司马扶桑。
司马扶桑想了想,没有异议,道:“我断后,你护送粮车,向最近的州府灵州,到时候我与你汇合。”
司马家的计划里并不包括拉拢起义军,所以突发情况下他还是能分清事情缓急。这么做也有司马扶桑他自己的考量,贺长卿一来没有上过战场,二来粮队里早已安插有司马家的人手,他并不担心贺长卿会截胡。
贺长卿点点头,身骑战马,绕路而行。
火光冲天,厮杀声不断。贺长卿隐没在黑暗之下,走在黑暗中,犹如鬼魅,来无影,去无踪。
司马扶桑不会傻到与那群流民起义军硬抗,他暗中将锦衣卫分成五个小队,自己在正面迎君入瓮。
“乡亲们杀!杀死朝廷那帮狗官。”
流民们疯了般冲向前,无畏风雨。
背后早已设好套,绣春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噗、噗、噗…接连不断的声响响起,那群流民逐渐发现不对劲,可为时已晚,早有一多半的流民倒下。
绣春刀沾染了血液,躺着暗红的、炙热的血。
山河分裂,何尝不是人心分散。乱世,无止境。
不懂兵法的流民自然不是锦衣卫的对手,有人想要逃,逃离着,却无意外的被寒冷的刀刃割破血管。
渐渐的哭声替代了厮杀声,他们离开故土为的只是填饱肚子,可是一切都是那么冰冷。
司马扶桑没有于心不忍,乱世里最不需要的就是该死的仁慈。人心都是肉做的,但每个人的心都是偏的,人终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一错再错,一去不复返,只因为他身在这个家族。太多的身不由己了,谁都不是清清白白、孑然一身的。
风吹雨成花,花落,无归期。
谁都没有错,错的是人心中的欲望。
司马扶桑擦拭着绣春刀上有些干涸的血液,平静的看着一切,仿佛置身事外。
“走吧,向灵州汇合。”司马扶桑骑着马,走在黑暗的夜里,与天地分离,与万物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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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半夜三更让臣来所为何事?”司马钰坐在轮椅上,作揖道。
楚允坐在上首的龙椅,少了往日的几分威压,他惆怅的叹息一声,缓缓道:“你说人这一生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司马钰没有直接回答楚允,他也在思考,人所追求的到底是自己的野心,还是心中的抱负。
楚允也不着急,静静等待着答案,在这一刻他与司马钰都是平等。
夜里还是太寂静了,压的人喘不过气。
司马钰沉思良久后,道:“许是皆有,人心就像无形的深渊,填不满,也猜不透。”
楚允闻言,默了默,缓缓摇头。
“罢了,朕对不住你,但司马铭与贺关致也更对不住我,一切罪有应得。”楚允走下去,轻轻怕拍司马钰的肩膀,以示安抚。
呵呵,司马钰在心里冷笑。自己的腿成了这场权利下的牺牲品,这个世道太黑暗了,太恶心了。
人如果连活着都困难,哪会有什么追求。
司马钰不再奢求什么,不奢求那个不可能回来的兄弟情;那个不能再对忆长余称呼的一句“徒儿”;那个不能再看到几十年未见的亲妹妹……终归到底,他还是恨的。
“陛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要的是这个天下在你的棋盘中,每一步都在你的掌控里,包括司马铭与贺关致野心的膨胀。”司马钰这话说得太过于直白,但楚允并未发怒。
楚允最擅长的就是谋略之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是那么的无可救药。
“你切放心,朕为你早已铺有后路,只要你想,大可远离。”楚允笑的意味深长,不明不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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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忆长余逐渐退热,但任然乏力。
“璃宴?”忆长余有些意外,没想到钟璃宴居然守了他一夜。
钟璃宴趴在榻上,睡得很浅,见忆长余醒了,忙不迭爬起来。
“退热了?”钟璃宴声音由于刚睡醒,带着些气音,伸手探上忆长余的额头。
确认正常后,钟璃宴松了口气,板起脸道:“怎么弄的?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热。”
说到这忆长余的脸就有些发热,总不能说前天的事,那他还要不要脸了?
钟璃宴见忆长余不愿说,也没强求,之叮嘱几句后,煎药去了。
小狸伸了个懒腰,琥珀色的眼睛专注的看着忆长余,上前蹭了又蹭。忽的,小狸一个跃起,踩到忆长余胸口上,差点把他压断气。
“我靠。”即使是教养再好的忆长余也不免说了句粗口,他默默将猫提溜下去,但小狸就像见到猫薄荷一样使劲蹭着忆长余身上的温度。
钟璃宴进来时就是面前这幅场景,如果目光能化成实质,那么小狸早就被丢出去不知多少次了。钟璃宴宛如救世主一般,把小狸抱下去,关上门,任由它在外面喵喵直叫。
谁都没开口,一夜未合眼的钟璃宴收起带着余温的药碗,递给下人,自己打声招呼就回自己小院里补觉去了。
晨光破晓,云层透着金光,细细望去便可看到天际边瓦蓝的天。
送粮的队伍拉的老长,贺长卿如约等到了司马扶桑。两人相顾无言,只是略微颔首,沉默各自吃着手中的干粮。
贺长卿默默注视着远方的天,那正是林秋山的方向,他满心的抱负就在那里,尽管前方道路不明,但他还是义无反顾。
天渐渐回暖,时不时便可听到鸟儿的鸣叫,它们乘着翅膀飞往远方,向它们的春天而去。
粮队乘着瓦蓝的天,继续前进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