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

细雨绵绵春色好,点点酥雨落花香。

  忆长余撑起伞,加快步伐,向着远处的桃花村而去。

  “大娘可否在您着借宿一晚?”忆长余见茅屋前坐着缝衣的大娘,忙走过去。

  那大娘不紧不慢缝完手中的针线,望着面前的忆长余,慈爱地笑笑:“我瞧是谁,原来是浮生回来了。”笑着笑着,一滴温热的水珠就从那大娘脸上滑落。

  忆长余不明所以,直觉心中又些酸涩。

  战争连连,好多人都失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娘,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大哥早死了。”

  忆长余闻声望去,却是一名身着麻衣,稚嫩脸上带着防备的十三四岁少年。

  “你是谁,借宿?可没那么容易,谁知道你是拿来的。”那少年皱着眉,目光满是警惕之色。

  大娘见此又些坐不住,柔声训斥着:“说什么呢,你大哥回来了,你这兔崽子还成这样了。”

  少年皱着眉,终是叹口气,平静地蹲下为母亲擦去眼角珠泪:“大哥不会再回来了,他早死在战场上了。”

  身为局外人的忆长余心中五味杂陈,他什么也做不了。他谁的不是救世主,无法替人们改变这个世道。

  雨声滴滴答答,混着泪水。风声吹起,带走了忆长余的脚步。

  忆长余漫无目的行走着,无法在这乱世中寻找自己的路。

  “你等等,别走!”一阵慌乱的脚步在忆长余身后响起,带着少年人的喘气。

  忆长余回身,面容冷淡。

  待那少年喘匀气后,颤着手从怀中掏出一封厚厚的信纸。

  “你是要去京城是吗?你把这个带过去,找一个叫周浮生的人,把这封信交给他。”少年眼中满是希冀,泪水和雨水顺着面颊滑落。

  忆长余神情冷淡并未接过,只是冷冷问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少年紧咬着嘴唇,眼中满是哀求。

  “我只是向确认他是否还活着,听人说大哥封了官,不要我和母亲了。”

  忆长余闻言一怔,随即恢复正常。也是,乱花迷人眼,谁能做到孑然一身。

  他沉默地接过信件,什么也没多问什么也没多说,头也不回。

  “谢谢!”少年人的声音回荡在身后,渐渐被雨水掩盖。

  小狸探出头,侧着身子对着少年的方向叫着,似是在道别。

  忆长余倒也没阻止怀里小狸的动作,只是默许着。

  一路细雨,忆长余带着蓑衣走到了京城城门之下。

  他顿住脚步,抬头向上望去,就对上某人戏谑的目光。

  忆长余低下头,装作不认识,直直向城门而去。

  “哟?脾气到不小。”贺长卿这话说的在场每个人都能听到道,目光纷纷落在忆长余身上。

  忆长余双拳紧握,抬眼直直望向贺长卿眼底。

  贺长卿被这眼神看的很不爽,俯身对着忆长余的耳畔道:“你师父失踪一事是我干的。”

  忆长余瞳孔一震,目光黝黑如墨,反唇相讥:“那还真是展现出贺大人的为人呢。”

  贺长卿浑不在意地笑笑,与忆长余拉开距离,一个翻身上马,就隐没在长安街中。

  忆长余:……

  &

  受过大伤的都知道,一旦伤及筋骨,逢雨天时伤口就会传来,千蚁啃食之痛。

  司马钰额头上布满汗珠,背脊早被汗水浸透。黏腻的衣衫,紧紧贴着胸膛。

  暗室终日不见光,分不清昼夜,只有无尽的黑暗。

  司马钰死死顶着上牙,铁锈的味道,渐渐在口腔蔓延开来。

  司马钰躺在铺着稻草,充满赃物的地上。血液顺着嘴角而下,再次染透衣衫。

  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迫使司马钰清醒着,活生生感知着。没有人能救他,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暗室已经许久没有人进来了,看得出来这出司马家是向让他知错,让他后悔,但司马钰才不会让他们如愿。他们可以改变我,却改变不了精神上的我。

  因为,我是我。

  不知过了多久,司马钰意识渐渐模糊时,忽的听到一阵低沉的脚步声。

  司马钰大脑昏沉,只能感知到一道熟悉的身形蹲下与他平视。

  他们只是沉默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暗室中因那人的到来,增添了些空气中的雨水味。

  司马钰脸上忽的多了分清凉感,他缓缓睁开眼,却看到司马铭手中拿着一盏空了的茶盏。

  司马钰脸上挂着湿润的水珠,看起来又些狼狈。

  “丧家之犬。”司马铭笑着赞美着,皮笑肉不笑的。

  司马钰艰难坐起身,靠着冰冷的墙面,目光冰冷地与司马铭对视。

  司马铭收起笑,一本正经,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你出去以后把这些看完,以作参考。这么多年,朝中的局势变化都在这里面。”

  说着,两名侍从就把司马钰托起,像拖死狗一样。把司马钰带出了暗室,向他先前所住的院子而去。

  被洗净躺在榻上的司马钰,双臂搭载脸上,神情暗淡。

  “嗐!人生还真是……命苦…”童年中那不可磨灭的阴影席卷司马钰全身,他坐起身来。看着暗淡的月色投下微弱的光,思绪被拉远开来。

  司马钰是庶出出生,要知道在一个世家大族中活下来。要的不止是出生,更重要的是你能给家族带来的利益。

  当年小小的司马钰因出生不高,时常被欺负。渐渐被欺负惯后,他变得懦弱起来,想逃避。可他越是躲,麻烦就越是喜欢找他,最严重的一次险些丧命。

  后来,司马钰明白,只有让曾经欺负你的人知道你不是好惹的才能活下去。他在学习上本就天赋极高,之前的藏拙都是他保护自己的手段。司马钰在一次比试上锋芒毕露,名动漫城。连皇帝都亲封官职,飞云直上。

  渐渐地司马钰的官职越升越高,到了太傅一职。亲自教导当朝太子,可谓是一时风头无两。可就在他当职不久,却离奇失踪了。人们有惋惜,有看司马家热闹的。

  在到后来,司马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之中。无人谈起他,他的名字也埋没在这岁月长河之中。

  司马钰看着被放在枕头旁的册子,直觉可笑。

  他把腿搭在床外,感知着没有知觉的双腿,神色痛苦。

  &

  天光渐暗,忆长余踏在夕阳下,走到国师府大门前。

  “来者何人。”侍卫语气公事公办,道也没为难忆长余,也没温和到哪去。

  忆长余早有预料,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门前的侍卫:“在下忆长余特来拜访国师大人。”

  侍卫接过信件,确认无疑,起身禀报。

  没一会儿,一位身着紫色暗金衣袍,气质非凡的男子向忆长余而来。

  忆长余对着萧京墨行了一礼,却被一双温润如玉的手扶了起来:“长余这是做什么,许久未见,都这么生疏了?”

  忆长余闻言心下有了底,对着萧京墨笑笑。

  萧京墨走在忆长余,向内殿而去,萧京墨屏退下人。

  忆长余静静看着手中茶盏,嫩绿的茶叶。

  “师父还能找到吗?”许久的静默后,忆长余声音微哑。低着头,掩去了蓄满泪的眼。

  萧京墨不知如何回答,他与徐眠认识二十年之久,自是明白司马家的手段。若真是那样的话徐眠恐怕凶多吉少,甚至生不如死。

  终是叹气一声,萧京墨揉了揉忆长余的发顶,用哄小孩的语气道:“师父一定能找到的,还有师叔在呢。”

  忆长余双眼红彤彤的,泪划过他的脸颊,滴在手上。

  萧京墨命安排好忆长余的住所,与忆长余坐在桌案前,柔声道:“日后就在师叔这里住下吧,见事这样青山寺必不能在待。无论怎么样,京城也没人敢再国师府撒野。不必忧心,早些休息。”

  忆长余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屋中,收起惶恐不安的神色,神情转为冰冷。

  他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善人。乱世的人性,只为生存。

  忆长余自然明白要如何取得一个人的信任,然后为己所用。只有踩着别人的尸骨,才能换来自由。

  萧京墨有事瞒着他,忆长余自是能看出来。无疑就是关于师父的事,他想:兴许是惹了不该惹的人;或者是藏身之处被找到。

  毕竟徐眠这些年来深居简出,很明显是在躲。

  忆长余整理着思绪,渐渐陷入梦乡。

  梦中,他又回到了从前……

  “师父,为什么别人都有爹娘,而我没有?”小小的忆长余稚嫩的脸上满是困惑,看着自家师父。

  徐眠一时被茶水抢出咳嗽,眼神闪烁着,四处乱飘。

  “那…那是因为……因为…长余的爹娘都很忙,所以酒丢给师父招呼了。”徐眠满嘴湖州,磕磕巴巴。

  不是,什么叫做“丢”。当然小小的长余并不明白,只是记在心中,埋在心底。

  后来忆长余懂了些道理后,才明白,“丢”就是不要的意思。不过他不在乎,既然爹娘不愿养他,干脆他不认就是,他有师父就够了。

  时光匆匆,一去不复返。

  或许是该怨的,怪时间太快。师父走了,连个信都没给他留。即使这不是他的错。他把所有对亲情的缺失都寄托在徐眠身上,深陷其中,他真的很需要被人爱着。

  泪打湿了眼眶,师父不只是师父,师父即是师父也是父亲,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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