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吧
琴音停在一个未尽的尾音上,清玄霜指尖悬在弦上,半晌没有落下。
日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影子叠在廊下的青石上,密不透风,却又隔着一层无形的墙。阎沧渊依旧枕在他膝上,眼睫低垂,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石缝里的青苔,抠得指腹发疼,也不愿停下。
他听得出琴音里的挣扎,听得出那份藏不住的温柔与不敢承认的慌乱。就像他分明感受到清玄霜落在自己发间的目光,带着从未有过的灼热,却只能假装不知;分明想问“师尊,你是不是对我也有几分不一样”,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声的吞咽。
苦吗?苦。
苦的是明明心动就在眼前,却被师徒之礼、被大道执念捆住了手脚;苦的是明明彼此在意,却只能用“顺路”“多煮了一碗”来掩饰真心;苦的是无数次想要坦白,却怕一说出口,就连这膝头的依赖、这心照不宣的默契,都会烟消云散。
清玄霜的喉结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抬手,轻轻拂去阎沧渊肩头的一片落叶。指尖的微凉触到少年温热的肌肤,两人都下意识地僵了一下,又飞快地恢复如常。
他比阎沧渊更苦。
数百年的道心坚守,一朝被打乱,那份陌生的情愫让他惶恐又无措。他想推开,却舍不得;想回应,却不敢。他怕辜负了宗门的信任,怕违背了自己毕生的信念,更怕这份感情会成为阎沧渊修行路上的桎梏。他从未动过心,从未如此“失态”,这份“莫名其妙”的牵挂,让他连自己都无法原谅。
“天色不早了,该去练剑了。”清玄霜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用尽了力气才压下心头的波澜。
阎沧渊“嗯”了一声,缓缓从他膝上起身,动作缓慢,像是在贪恋这最后的温暖。他不敢看清玄霜的眼睛,怕从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看到犹豫,更怕看到否认。起身时,衣袍扫过琴弦,发出一串杂乱的音,像极了两人此刻混乱的心绪。
“师尊,弟子先去了。”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转身朝着演武场的方向走去,玄色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清玄霜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指尖依旧停留在琴弦上,残留着少年发丝的温热。他缓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怎么也压不下心头的酸涩。
他想说“慢点走”,想说“注意安全”,想说“今日不必练太晚”,可最终,只化作了一声无声的叹息,消散在暮色里。
阎沧渊走在下山的路上,脚步沉重。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还残留着清玄霜衣袍的微凉。他知道师尊的挣扎,知道师尊的苦,就像师尊也知道他的执念,知道他的痛。
两个明明心意相通,却都被世俗、被信念、被自己困住的人,连一句“我心悦你”都不敢说出口。
暮色渐浓,揽月峰的琴音再也没有响起。庭院里的修竹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叹息这对苦命人的深情与无奈。阎沧渊站在演武场的角落,望着揽月峰的方向,眼底泛起红意,却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
清玄霜坐在廊下,直到夜色彻底笼罩山峰,才缓缓起身。他走到阎沧渊方才枕过的地方,指尖抚过青石上残留的温度,心头一片空落。
有些话,说不出;有些情,藏不住;有些苦,只能自己咽。
这世间最磨人的,大抵就是这般有苦说不出、有情不敢言的牵挂。他们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只能在各自的执念与挣扎中,默默守护着那份不敢宣之于口的深情,苦着,也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