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琴音的尾韵还缠在廊下竹影间,清玄霜指尖离开琴弦时,竟带了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垂眸望着膝头残留的温热,那是阎沧渊方才枕过的地方,仿佛还印着少年柔软的轮廓。方才那几个柔软的琴音,哪里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一时兴起,分明是心底藏不住的情愫,借着琴弦悄悄泄了底。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那不是道心紊乱的错觉,不是师徒相处的习惯,更不是一时糊涂的动摇。他是真的爱上了。
爱上了那个总爱对着蜗牛说话的“抽象”少年,爱上了他眼底灼烈的执拗,爱上了他笨拙却真诚的靠近,爱上了他枕在自己膝上时毫无防备的依赖。这份爱,无关灵根特殊,无关道统传承,只是纯粹地,爱上了阎沧渊这个人。
数百年的道心坚守,在遇见阎沧渊的那一刻,便悄悄裂开了缝隙。从第一次为他煮姜汤时的嘴硬,到为他挡下宗门非议时的坚定;从深夜为他留下的夜灯,到闭关时悄悄送去的聚灵玉与剑谱心得;从容忍他枕在膝头的纵容,到琴音里藏不住的温柔……所有的“莫名其妙”,不过是爱而不自知的挣扎。
他曾拼命否认,拼命压抑,拼命将这份感情归为师徒情谊。可每当看到阎沧渊炽热的目光,看到他因自己的冷淡而失落的模样,看到他受伤时依旧倔强的眼神,心头那份早已生根发芽的情愫,便会疯狂生长,再也无法抑制。
阎沧渊站在演武场的角落,没有立刻练剑,只是望着揽月峰的方向。方才从师尊膝上起身时,他分明感受到了清玄霜指尖的微颤,听到了他声音里的沙哑,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舍。
那不是错觉。
师尊不是莫名其妙的心动,他是真的爱上了自己。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炸在阎沧渊的心头,让他眼眶瞬间发热。所有的委屈、挣扎、不敢言说的苦,在这一刻都有了归宿。他知道师尊的苦,知道师尊数百年的道心与世俗的眼光是何等沉重的枷锁,可这份爱,是真的。
他没有冲回去追问,没有迫不及待地坦白。他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心头的狂喜与酸涩交织蔓延。他懂师尊的挣扎,懂他的不敢承认,懂他那份藏在清冷外壳下的深情。
清玄霜坐在廊下,指尖一遍遍抚过琴弦,却再也弹不出往日的清冽与沉稳。脑海里全是阎沧渊的身影——他练剑时挺拔的模样,他撒娇时依赖的模样,他被自己拒绝时失落的模样,他眼底藏不住的炽热与执念。
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般身不由己。
他曾以为大道独行是唯一的归宿,却不知遇见阎沧渊后,才懂得何为人间值得。那些所谓的七情六欲,所谓的修行桎梏,在这份真切的爱意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夜色渐浓,清玄霜起身朝着演武场的方向走去。月白的身影在夜色中格外醒目,脚步坚定,不再有往日的犹豫与挣扎。
阎沧渊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心脏狂跳不止,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清玄霜走到他面前,月光落在他脸上,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了挣扎,没有了躲闪,只有一片坦荡的温柔,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清玄霜喉结微动,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方才的琴音,你听出来了,对不对?”
阎沧渊用力点头,眼底泛起红意,却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他没有问,只是静静地看着清玄霜,等着他的下文。
晨雾还未散尽,揽月峰的庭院便浸在一片清寒里。阎沧渊背着行囊站在廊下,玄色劲装衬得他身姿挺拔,只是眼底藏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怅然。
宗门派下的任务紧急,需他下山追查异动的妖兽踪迹,归期未定。
清玄霜立于阶前,一袭月白长袍在雾中若隐若现,指尖依旧习惯性地轻叩着袖沿,只是节奏比往日快了几分。他看着阎沧渊背上的行囊,喉结动了动,想说的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只化作一句清冷的叮嘱:“此去凶险,万事小心。功法不可逞强,遇敌先保自身。”
“弟子记下了。”阎沧渊垂首应道,指尖攥紧了行囊的背带,指节泛白。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清玄霜,那里面翻涌着千言万语——想问他琴音里的温柔是不是真的,想问他眼底的挣扎是不是因为在意,想问他那句“真的爱上你”会不会有说出口的一天。
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他知道师尊的顾虑,知道数百年的道心与世俗的眼光有多沉重。而自己,终究还是没能等到那句告白,也没能鼓起勇气再问一次。
清玄霜避开他灼热的目光,转身从廊下拿起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这是桃花糕,路上吃。”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用后山泉水和新收的桃花做的,甜而不腻。”
阎沧渊接过油纸包,入手温热,鼻尖瞬间萦绕起熟悉的清甜。他认得,这是师尊亲手做的——往日里,师尊从不碰这些俗世吃食,如今却为他耗费心神。这份藏在细节里的深情,比任何告白都更让他心头酸涩。
“多谢师尊。”他声音微微发颤,将油纸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份易碎的珍宝。
雾色渐浓,遮掩了两人眼底的情绪。清玄霜看着他,想说“早点回来”,想说“我等你”,想说那些藏了许久的真心,可最终,只是淡淡道:“去吧。”
阎沧渊深深看了他一眼,将所有未说出口的情愫都藏进这一眼里。他转身,脚步沉重地朝着峰下走去,玄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再也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便会舍不得离开,便会不顾一切地追问所有答案。
清玄霜站在原地,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才缓缓握紧了拳头。指尖冰凉,掌心却沁出了薄汗。他望着阎沧渊离去的方向,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情绪,有担忧,有不舍,还有那份不敢宣之于口的深爱。
他是真的爱上了,不是莫名其妙的心动,是日积月累的牵挂,是身不由己的沉沦。可这份爱,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晨雾中,廊下的“寒川”古琴静静伫立,弦上还残留着昨日温柔的余韵。桃花糕的清甜漫在空气中,却再也无人与他共享。两个明明心意相通,却都被束缚的人,终究还是错过了告白的机会,只留下满院的别绪与未说出口的深情。
阎沧渊走在下山的路上,打开油纸包,拿起一块桃花糕放进嘴里。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他知道,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他更知道,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那些藏在心底的爱,或许还要等很久,很久。
而清玄霜站在揽月峰的最高处,望着山下的方向,直到晨雾散尽,阳光刺破云层,才缓缓转身。庭院里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桃花的清香,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牵挂与遗憾。
有些爱,注定要藏在心底,隔着山海,隔着世俗,隔着未说出口的遗憾。他们的深情,终究还是停在了离别这一刻,带着无尽的怅然,等着一个遥遥无期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