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

霜庭酒暖,闲论浮生

被禁足揽月峰的第三日,阎沧渊揣着罐新酿的桂花酒,绕着峰上的禁制转了三圈。清玄霜设下的结界轻薄如雾,指尖触上去只觉一缕微凉灵力流转,不似伤人的禁制,反倒像道温和的警示。他嘴角勾起抹狡黠笑意,指尖凝起一丝灵力,顺着结界纹路轻轻一绕——这是跟着清玄霜学的御灵术“顺流”,此刻竟用来钻师尊的空子。结界泛起细微波澜,竟真让他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揽月峰的庭院依旧清净,柏木枝干遒劲,暗影在青石上拖得绵长,那架“寒川”古琴仍静置廊下,弦上凝着晨露,被阳光映得泛着细碎清光。清玄霜正坐在廊下看书,一袭月白长袍衬得身姿清瘦挺拔,墨发用素色发带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被日光染成淡淡的金棕色。

阎沧渊放轻脚步走过去,将桂花酒重重搁在石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师尊,尝尝弟子亲手酿的桂花酒?”他不等回应,便自顾自坐下,撬开木塞,一股清甜酒香立刻漫开,混着庭院里的松针气息,格外沁人。

清玄霜翻书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眼底带着几分了然,却并未动怒,只是淡淡道:“我禁你入峰,你倒学会了私闯。”

“弟子哪敢私闯?”阎沧渊故作委屈,拿起两个青瓷酒杯,倒满琥珀色酒液,推了一杯到清玄霜面前,“这是用师尊教的‘顺流’术开的结界,算不上闯,顶多是循师尊之道,来与师尊共享佳酿。”他说着,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目光落在酒液上,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

清玄霜的目光扫过酒杯,又落回阎沧渊脸上,语气依旧平淡:“修行之人,当戒酒色财气。你心思不用在正道上,尽琢磨这些旁门左道。”

“师尊这话就偏颇了,”阎沧渊端起自己的酒杯,凑近鼻尖轻嗅,酒香清甜中带着一丝冽意,“酿酒也是修行啊。摘桂要辨时辰,选水要识甘冽,窖藏要守心性,弟子这一个月可是半点没偷懒。再说了,良辰美景,若无佳酿相伴,岂不可惜?”

他说着,将清玄霜面前的酒杯又往跟前推了推,语气带着几分狡黠的怂恿:“师尊常年清修,偶尔浅酌一杯也无妨。这酒度数极低,只图个清甜滋味,绝不会乱了道心。弟子特意留着给师尊尝鲜,您若是不喝,可就辜负了弟子的一片心意。”

清玄霜看着他眼底的期待,又瞥了眼那杯泛着莹光的酒液,沉默片刻,终是伸手端了起来。指尖触到青瓷杯壁的微凉,与酒液的温润形成微妙对比。他低头轻嗅,清甜的桂香混着山泉的甘冽扑面而来,竟让素来清冷的心绪也松快了几分。

“只此一杯。”他淡淡说了句,抬手饮了一小口。酒液入喉,清甜不腻,带着淡淡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在腹中化开,竟无半分辛辣之感。

阎沧渊见他肯喝,眼底立刻亮了起来,连忙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师尊果然识货!这桂花是上月我亲自去山下金桂岭摘的,凌晨带露的花,香气最足;水是取的后山‘寒泉’,甘冽清醇;窖藏时还特意垫了松针,难怪师尊喝着带点松香吧?”

清玄霜指尖摩挲着杯沿,闻言微微颔首:“确实清雅。”他说着,又饮了一口,目光落在庭院中的修竹上,神色竟比往日柔和了几分。

阎沧渊见状,愈发来了兴致,又给两人续上酒,开始絮絮叨叨说起酿酒时的趣事:“摘桂那天可有意思了,山下的老农说我一个修仙弟子,竟来抢他们的营生,非要我教他两手强身健体的法门才肯让我摘。我教了他一套基础吐纳术,他倒好,直接给我装了满满一筐桂花,还说要给我留着明年的花骨朵。”

他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玄色劲装的衣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少年人的鲜活气息扑面而来。清玄霜静静听着,偶尔应一声,目光落在他脸上,眼底虽依旧清冷,却没了往日的疏离,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平和。

“师尊,您当年下山历练,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好玩的事?”阎沧渊好奇地追问,眼底满是向往,“我听外门弟子说,师尊年轻时曾单剑破过黑风寨的埋伏,还救过一整村的人,是不是真的?”

清玄霜放下酒杯,指尖轻叩石桌,回忆起往事,语气依旧平淡,却多了几分悠远:“不过是些寻常历练罢了。黑风寨作恶多端,恰逢遇上,便顺手除了。”

“顺手除了?”阎沧渊眼睛瞪得更大,“那黑风寨有三百多号人,还有两个化神期的头目,师尊竟能单剑破之,也太厉害了!”他说着,凑近了些,语气带着几分崇拜,“师尊,您当时用的是‘清寒剑’的哪一招?是不是那招‘霜破千峰’?”

清玄霜见他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却很快恢复如常:“招式是死的,人是活的。修行之道,重在应变,而非死记硬背。”他说着,拿起桌上的一根枯枝,在石桌上轻轻划了几下,“当时那两个头目夹击,我便借了山间的风势,以‘流风’剑法卸去他们的力道,再以‘霜斩’破其破绽。”

枯枝划过青石,留下浅浅的痕迹,却精准地勾勒出当时的剑势。阎沧渊看得目不转睛,连忙掏出随身的小本子记下,嘴里还不停念叨:“借风势卸力,再寻破绽出击……师尊说得是,弟子之前练剑总想着硬拼,倒是忽略了这点。”

清玄霜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眼底的平和更甚。他端起酒杯,又饮了一口,桂花酒的清甜在舌尖蔓延,竟让他想起了几百年前,自己还是少年弟子时,与师兄们一同饮酒论道的时光。那时的他,也如阎沧渊这般鲜活,带着几分执拗的热血。

“师尊,再来一杯?”阎沧渊见他杯中酒空,连忙要续上。

清玄霜抬手止住他:“适可而止即可。”他放下酒杯,目光落在廊下的古琴上,“你方才说酿酒也是修行,倒也不算错。修行之路,并非只有打坐练剑,体验人间百味,坚守本心,亦是一种修行。”

阎沧渊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弟子明白了。就像这桂花酒,要经过摘采、筛选、窖藏,才能酿成这般清甜滋味;修行也是如此,要经过打磨、沉淀、坚守,才能有所成就。”

清玄霜微微颔首,眼底露出几分赞许:“孺子可教。”

两人就着桂花酒,时而论剑,时而聊起宗门趣事,时而说起山下的风土人情。阎沧渊话多,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语气里满是少年人的鲜活;清玄霜话少,却总能在关键处点拨几句,清冷的声音混着酒香,竟也多了几分暖意。

阳光渐渐西斜,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落在青石上,交织在一起,格外融洽。庭院里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桂花的清甜与松针的清冽,古琴静静伫立,仿佛也在聆听这难得的闲适时光。

阎沧渊酒意微醺,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看着身边神色平和的清玄霜,心头暖意融融。他不必说那些藏在心底的情愫,不必冒着被拒绝的风险试探,只需这样陪在师尊身边,喝酒论道,便已足够。

清玄霜也觉得心境格外平和,往日里被宗门事务填满的道心,此刻竟难得地松弛下来。他看着眼前鲜活灵动的弟子,想起这几年他的执着与努力,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或许,偶尔这般闲适,也并非坏事。

“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清玄霜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语气恢复了几分平淡,却少了往日的疏离。

阎沧渊也跟着起身,把酒罐收好,笑道:“多谢师尊今日陪弟子饮酒。下次弟子酿了青梅酒,再拿来给师尊尝尝。”

清玄霜没有拒绝,只是淡淡道:“去吧,明日的课业不可耽误。”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禁制不必硬闯,日后若有要事,可凭弟子令牌入峰。”

阎沧渊眼底一亮,连忙应道:“弟子遵命!”他深深看了清玄霜一眼,转身朝着峰下走去,脚步轻快,背影里满是雀跃。

清玄霜站在廊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又低头看了看石桌上的青瓷酒杯,杯底还残留着淡淡的桂花香气。他指尖轻拂过杯沿,眼底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

晚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古琴弦微微颤动,发出细碎的清响。揽月峰的暮色渐浓,却因这一场闲适的对饮,多了几分难得的暖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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