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烦

他望着清玄霜清隽的侧脸,日光勾勒出他流畅的下颌线,睫毛纤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浅影,连紧抿的唇线都透着几分疏离的禁欲感。阎沧渊喉结微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凳边缘的青苔,心底那点翻涌的情愫像疯长的藤蔓,缠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知道清玄霜的心不在此。这位玄清宗宗主,自幼便以道为念,百年修行,早已将七情六欲勘破大半,于他而言,弟子不过是传承道统的载体,师徒情谊也只是修行路上的一段缘分,无关风月,更无关执念。可阎沧渊偏生认了死理,从三年前被清玄霜从乱葬岗救回,看他白衣胜雪、手散清辉为自己疗伤的那一刻起,这份不该有的心思便在心底扎了根,如今早已枝繁叶茂,遮天蔽日。

琴音忽转高亢,如惊鸿破空,带着几分一往无前的决绝,却又在极致处陡然回落,转为低回婉转,似有难言的孤寂。阎沧渊听得心头一紧,忍不住开口打断:“师尊,这曲子太过寒凉,弟子听着心里发闷。”

清玄霜指尖未停,琴声依旧流淌,只是淡淡反问:“修行之路,本就寒凉,何惧之有?”

“可若是有人相伴,寒凉亦可化作温暖。”阎沧渊语气执着,目光灼灼地盯着清玄霜的侧脸,“师尊修为通天,俯瞰众生,难道就从未想过,身边有个人能与您共赏山河、共论大道吗?”

这话已是直白得近乎逾矩,连廊外的风都似停了一瞬。清玄霜终于停下了抚琴的手,转过身,那双清冷的眸子直直看向阎沧渊,眼底依旧是毫无波澜的平静,仿佛在看一个执迷不悟的痴人。“阎沧渊,”他唤了一声弟子的名字,声音比往常更冷了几分,“大道独行,方能至远。执念缠身,只会沦为修行路上的桎梏。你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我废了你亲传弟子的身份。”

这是清玄霜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对他说话,也是第一次威胁要剥夺他的身份。阎沧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头像是被重锤击中,密密麻麻地疼。他知道清玄霜从不说虚言,这话绝非玩笑。可他看着清玄霜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心底的不甘与委屈还是忍不住翻涌上来。

他强压下眼底的酸涩,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语气却带了几分破罐破摔的散漫:“师尊何必动怒?弟子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他说着,故意伸手去碰清玄霜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刚要触碰到那片微凉的衣料,便被清玄霜猛地避开。

清玄霜站起身,后退半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语气冷冽如冰:“自重。”

阎沧渊的指尖僵在半空,看着清玄霜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与疏离,心脏像是被冰锥刺穿,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知道自己这是自讨没趣,清玄霜这样的人,本就不是他能染指的。可那份深藏心底的感情,就像燎原的野火,越是压抑,越是汹涌。

他也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足够安全的距离,脸上重新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眼底的落寞藏不住:“师尊教训的是,弟子失度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架“寒川”古琴上,转移了话题,“师尊的琴,音色绝佳,弟子一直想学,不知师尊可否指点一二?”

清玄霜见他终于收敛了那些逾矩的言论,脸色稍缓,只是依旧冷淡:“琴者,静心之器。你心不静,学之无益。”

“那弟子便静心便是。”阎沧渊立刻接话,语气带着几分讨好,“师尊只要肯教,弟子定然摒除杂念,潜心学习。”他说着,不等清玄霜拒绝,便自顾自地走到琴的另一侧,学着清玄霜的样子坐下,指尖笨拙地想要去碰琴弦。

清玄霜并未阻止,只是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阎沧渊的指尖刚触到琴弦,便发出一声刺耳的杂音,与之前清越的琴音判若云泥。他自己也忍不住皱了皱眉,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看来弟子确实没有弹琴的天赋。”

“不是没有天赋,是心不静。”清玄霜淡淡开口,“弹琴如修行,需心无旁骛,方能与琴共鸣。你心中杂念丛生,如何能弹出像样的曲子?”

阎沧渊抬头看向他,目光复杂:“师尊,弟子心中的杂念,皆因您而起。若要静心,除非……”除非从未遇见您。后半句话,他终究没敢说出口。

清玄霜像是没听懂他话里的深意,只是道:“那就先摒除杂念。今日午后,除了三个时辰的剑法,再加三个时辰的静坐,明日我亲自查验你的心境。”

又是惩罚。阎沧渊心中苦笑,清玄霜对他,似乎除了教导与惩罚,便再无其他。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哪怕只是被他训斥,哪怕只是被他冷淡对待,也好过被他彻底无视。

“遵师尊令。”阎沧渊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失落与执拗,“只是弟子静坐时怕会犯困,不如师尊陪在一旁监督?”他说着,抬眼看向清玄霜,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清玄霜想也不想便拒绝:“我尚有宗门事务要处理,无暇陪你。”他说完,转身便要离去。

“师尊!”阎沧渊连忙叫住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锦缎包裹的小盒子,快步走到清玄霜面前,递了过去,“这是弟子昨日下山历练时,偶然得到的一块暖玉。听闻此玉能凝神静气,对修行大有裨益,弟子想着师尊日理万机,道心虽坚,却也需好生养护,便特意带来送给师尊。”

他说着,打开了锦盒。盒子里躺着一块通体莹白的暖玉,约莫拇指大小,被阳光一照,泛着温润的光泽,确实是块难得的珍品。这是他昨日在山下的玉器铺里,花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买下的,只为博清玄霜一笑。

可清玄霜只是扫了一眼那块暖玉,便淡淡道:“无功不受禄,你自己留着吧。”他说着,绕过阎沧渊,径直朝着庭院外走去,衣袂翻飞,不带一丝留恋。

阎沧渊僵在原地,手中的锦盒仿佛有千斤重。他看着清玄霜渐行渐远的背影,眼底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徒劳,清玄霜的心,就像那万年不化的冰山,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融化分毫。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想放弃。

他握紧手中的暖玉,指尖传来玉石的温润触感,却暖不了他冰凉的心。他看着庭院里斑驳的光影,看着那架静置的古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执拗的笑容。

“师尊,”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今日不行,明日便再试。明日不行,便日日试。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我的心,哪怕……你永远都不会回应。”

风穿过庭院,吹动了廊下的琴弦,发出一阵轻微的颤音,如同他此刻压抑在心底,无处诉说的深情。远处的山峰依旧巍峨,玄清宗的钟声缓缓响起,悠远而肃穆,仿佛在提醒着他,这段感情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执念。可阎沧渊却偏要逆流而上,哪怕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饴。

他收起锦盒,转身朝着演武场的方向走去。三个时辰的剑法,三个时辰的静坐,他会一一完成。他要变得更强,强到能配得上站在清玄霜身边,强到能让清玄霜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至于那份深藏心底的感情,他不会说出口,也不敢说出口。他只会用这种笨拙的方式,一点点靠近,一点点试探,哪怕只是能留在清玄霜身边,做他的亲传弟子,看他抚琴,听他论道,便已足够。

只是偶尔,他也会忍不住幻想,若是有一天,清玄霜的眼底能为他泛起一丝涟漪,若是有一天,那份清冷的寒凉能为他化作一丝温暖,那该多好。

这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微光,支撑着他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执念之路上,一步步坚定地走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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