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弹琴
正午的玄清宗,日光穿过云层,如碎金般倾泻在揽月峰的庭院里。古老的柏木枝干遒劲,投下斑驳的暗影,恰好落在那架静置廊下的七弦古琴上。琴身是百年老桐所制,泛着温润的包浆,弦上还凝着些许晨露未干的湿气,被阳光一照,折射出细碎的光。
清玄霜一袭月白长袍,衣袂垂落如流水,腰间仅系着一块素面墨玉佩,行走时无声无息。他缓步走到琴前,指尖轻拂过琴弦,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他素来爱这架名为“寒川”的古琴,每逢心绪平和之时,便会在此弹奏一曲,琴声清越,能涤荡宗内尘埃,也能安自己道心。
今日他刚落座,指尖尚未按上琴弦,身后便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带着几分刻意的散漫。
“师尊,这般好日光,独抚琴弦未免太过孤寂,不如让弟子陪您坐坐?”
阎沧渊的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鲜活,却又掺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挑逗。他身着玄色劲装,腰束银带,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在额前。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廊下,毫不客气地在清玄霜身侧的石凳上坐下,距离近得能闻到清玄霜衣上淡淡的松针香气。
清玄霜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并未回头,只是淡淡道:“宗门弟子当潜心修炼,你今日的课业完成了?”
他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没有半分波澜,仿佛身边坐的不是自己的亲传弟子,只是一个寻常晚辈。
阎沧渊却毫不在意这份疏离,反而凑得更近了些,几乎能感受到清玄霜身上散发出的微凉气息。“课业自然是完成了,不然弟子怎敢来扰师尊雅兴?”他说着,目光落在清玄霜抚琴的手指上。那双手骨节分明,指尖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抚过琴弦时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师尊的手真好看,”阎沧渊语气真诚,眼神却带着几分灼热,“这般好看的手,不仅能弹得一手好琴,更能御使那柄‘清寒剑’,一剑破万法,真是让弟子好生羡慕。”
清玄霜指尖一顿,琴弦发出一声轻微的颤音。他终于侧过头,看向阎沧渊,那双清冷的眸子如寒潭,不起一丝涟漪。“修行之人,当以道为尊,不可耽于外物。手不过是修行之器,好看与否,无关紧要。”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落在阎沧渊脸上时,没有半分温度,仿佛在审视一个不懂事的弟子。
阎沧渊却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头一跳,脸上反而露出笑容,语气愈发轻佻:“师尊说得是。只是弟子愚钝,总觉得师尊身上一切都好,便是这清冷性子,也比旁人矫揉造作可爱得多。”
他这话已是十分逾矩,若是换做其他长老,怕是早已厉声呵斥。但清玄霜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琴弦上,语气依旧平淡:“言语无状,罚你今日午后再去演武场练三个时辰剑法,明日我亲自查验。”
这惩罚不痛不痒,却带着清玄霜一贯的风格,公事公办,不带丝毫个人情绪。
阎沧渊却丝毫不恼,反而笑得更欢了:“遵师尊令。只是三个时辰剑法下来,弟子怕是腰酸背痛,到时师尊可别忘了指点弟子几句,也好让弟子知道哪里练得不对。”
清玄霜没有再接话,指尖轻挑,一串清越的琴音便流淌而出。琴声初时舒缓,如高山流水,蜿蜒不绝;渐渐变得清冽,似寒梅傲雪,孤高独立;而后又转为沉郁,如深谷幽兰,寂寞无主。整座庭院都被这琴声笼罩,连空气中的尘埃都仿佛停止了浮动。
阎沧渊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静静地听着。他不懂琴,却能从这琴声中感受到清玄霜的心境——那般孤高,那般清冷,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他眼,唯有大道可期。可越是这样,阎沧渊心中的那份情愫便愈发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