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担心
“啥？女生？！多大岁数的啊？长得怎么样？”韩仟一听我提到原雪晴，眼睛瞬间亮了，整个人像被注入了兴奋剂，连珠炮似地发问，之前的困惑全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我上哪儿知道人家姑娘具体年纪去？何况初次见面就问年龄，未免太唐突。
相比之下，子煌则显得沉稳得多。他单手扶着下巴，眉头微蹙，显然在思考更深入的问题。包间里暖黄的灯光映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深思的阴影。
“阿轩，”子煌沉吟片刻，抬眼看我，目光锐利，“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是川口隼人背后那股势力派来的卧底？否则，她怎么会对我们和川口隼人之间的纠葛如此清楚？”
我摇了摇头，这个可能性我也想过。“不太像。如果真是卧底，怎么会主动提出签‘血契’？那东西做不得假，约束力极强，等于自缚手脚。我觉得，她更像是……有所依仗，或者，真的走投无路了。”
“啥？啥川口隼人？啥卧底？你们在说什么啊？”韩仟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脸上写满了茫然，看看我，又看看子煌，像个误入密谋现场的孩子。
糟了！我心中暗叫不好，光顾着说原雪晴，忘了韩仟对川口隼人以及其后的一系列风波所知甚少，甚至可能完全不知情。
子煌反应极快，立刻打了个哈哈，轻描淡写地摆手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之前跟一个叫川口隼人的家伙有点小过节，不过已经解决了。我们只是奇怪，那个叫原雪晴的女生，怎么会知道我们这点鸡毛蒜皮的小矛盾。” 他巧妙地将“生死搏杀”淡化成了“小过节”，既安抚了韩仟，也暂时掩盖了部分真相。
就在这时，包间门被推开，老板亲自端着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肉蟹煲上来了。现在正是金秋时节，青蟹膏满黄肥，硕大饱满的蟹壳在浓稠的酱汁中泛着诱人的红光，配菜吸饱了汤汁，色泽鲜亮，浓郁的鲜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包间，强行将刚才略显凝重的气氛冲散了几分。
我们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这锅硬菜吸引。韩仟更是像被勾了魂似的，立刻忘了刚才的疑问，好奇地凑过去，深吸一口气，然后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沾满酱汁的蟹肉，也顾不得烫，直接塞进了嘴里。
“哇！这……这味道真是太绝了！”他一边被烫得丝丝吸气，一边含糊不清地赞叹，眼睛瞪得溜圆，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我以前从来没吃过这么做法的螃蟹！”
子煌看着他这副馋猫样，忍不住笑着摇头：“看你这样子，至于吗？难道你韩大少爷以前没吃过蟹？”
韩仟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表情异常认真：“真的！我家里吃饭规矩多，这种……嗯，‘豪放’的吃法很少见。这肉蟹煲绝对是人间美味！阿轩，你快尝尝！” 他热情地招呼我，像个急于分享宝藏的孩子。
看着他那满足的样子，我也不禁莞尔。这位养尊处优的韩少爷，居然连肉蟹煲都是第一次吃，真是个大新闻。我也依言夹起一块蟹肉，小心地吹了吹，送入唇齿之间。蟹肉的鲜甜瞬间在口中爆开，紧实弹牙，配合着那咸鲜微辣、浓郁醇厚的汤汁，味道层次极其丰富，确实让人回味无穷。别说韩仟，连我这种吃过不少次的人，都觉得这家店的水平堪称极品。
子煌也动筷品尝起来，但他显然没像韩仟那样完全沉浸在美食中。吃着吃着，他的眉头又渐渐皱起，放下筷子，看向我，语气带着一丝担忧：“阿轩，这周五傍晚我们就要动身去剑雄了。那个原雪晴……她难道也要跟着一起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对了，差点把这茬忘了！剑雄之行近在眼前。
“我……我也不知道啊。” 我叼着一条还没剥壳的蟹腿，顿时觉得嘴里的美味少了些滋味，犯难道：“如果她铁了心要跟着，怎么办？总不能把她打晕绑起来吧？”
韩仟则是一脸的无所谓，嘴里塞着食物，含糊地说：“来就来呗！多大点事。你们要是真怕她是卧底，我们三个大男人，还怕对付不了一个女的？” 他显然低估了灵师之间实力差距所能带来的碾压性后果。
子煌的表情却瞬间严肃起来，他把筷子往碗上一搁，发出轻微的脆响。“别掉以轻心，韩仟。” 他沉声道，“如果她真是卧底，并且清楚我们和川口隼人之间事情的严重性，还敢如此主动地要求留在阿轩身边，这本身就说明她要么实力超群，有恃无恐，要么就是另有所图，且图谋甚大。”
说完，他转过头，目光直视着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阿轩，抛开所有分析，你自己心里……相信她吗？”
我一时语塞，难为情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那个如同红色胎记般的“净婴”。冰凉的触感让我心绪稍定。我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干涩：“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理智告诉我要警惕，但她提出血契时的决绝，又不像是装的。暂时……暂时是无法完全相信的。”
韩仟可能看出了我内心的挣扎，放下筷子，笑嘻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试图缓和气氛：“别愁眉苦脸的啦，阿轩。她要来就让她来嘛！到时候我们正好可以近距离观察观察。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如果她真有问题，我们再想办法把她赶走也不迟嘛！”
子煌沉吟片刻，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韩仟这个“以观后效”的方案。“嗯，目前看来，也只能先这样了。保持警惕，暗中观察，但表面上别表现出过度的怀疑，以免打草惊蛇。毕竟，我们在明，她在暗，或者说，敌我未分。”
话虽如此，我内心的纠结却丝毫未减。如果她真是卧底，实力恐怕不在川口隼人之下。要知道，川口隼人即使没有赤蝶，其本身作为灵师的实力也绝对不容小觑。更何况，楚局明确说过，赤蝶是被一个神秘女子捡走的，如果那人就是原雪晴……那我们三个加起来，胜算也极其渺茫。
退一步讲，就算她不是卧底，身份清白，可剑雄市人生地不熟，万一川口隼人背后的势力真的追踪而至，将她卷进来，岂不是害了她？尽管她信誓旦旦说不怕牵连，但我心里这道坎，实在难以轻易迈过。
还有韩仟……我瞥了一眼正埋头苦干、对潜在危险一无所知的好友，悄悄凑近子煌，压低声音道：“子煌，去剑雄万一真碰上川口隼人背后的人，怎么办？你不怕把韩仟也牵扯进来？他……”
子煌拍了拍我的肩膀，虽然眼中也有一丝隐忧，但还是宽慰道：“不至于那么倒霉吧？我们去剑雄主要是为了和剑雄灵院交流比武，行程不算隐秘，但对方要从鹤京开始查我们的动向，再追到另一个城市……这成本未免太高了。我觉得，他们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
我却觉得他的想法有些乐观。“但愿如此吧。就怕对方势力盘根错节，连剑雄也有他们的眼线呢？” 我低声说出自己的担忧。
子煌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反驳。
我看着韩仟一脸满足地啃着蟹钳，又看了看子煌努力保持镇定的侧脸，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最终，所有纷乱的思绪都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我坐回位置，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接下来的时间，我几乎没怎么再说话，美味的蟹肉也没能勾起太多食欲，倒是就着心事干掉了好几碗米饭。只觉得麻烦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压得人喘不过气。
结账时，子煌直接抢着买了单。我提出AA制，他却执意不肯，笑着说这顿他请了。见他态度坚决，我也不好再推辞，只能承了这份情，算是“白嫖”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晚风微凉，却吹不散心头的烦闷。吃饭时讨论的结果，真的可行吗？让原雪晴跟着去剑雄？抛开她身份真伪不谈，我对这个突然出现、古灵精怪又带着几分执拗的姑娘，确实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但她身份的陡然转变，那些关于“变数”、“青莲派存亡”的谜语般的话语，又像一团迷雾，横亘在我们之间，让我无法轻易交付信任。
距离前往剑雄只剩一天多的时间，脑子里反复回放着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太阳穴突突直跳，有种濒临爆炸的错觉。
与子煌、韩仟道别后，我独自回到宿舍。冲了个热水澡，试图洗去疲惫和烦躁，然后强迫自己坐到书桌前，将今天课堂上的内容复习了一遍。接着，我翻开了陈鸿骞老师赠予的那几本厚重道书。
道法修行，从来不可能一蹴而就。即便我拥有远超常人的灵力基础，真正的“习法”依然需要水滴石穿的积累，是一个理解、感悟、实践、内化的漫长过程。书中强调“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既然道效法自然，那么修行便要顺势而为，用心去感受自然界中无处不在的韵律与力量，学会引导和运用这份磅礴之力，去应对那些超乎寻常的挑战。
如今，通过初步的修炼，我已经能够做到闭上双眼，调整呼吸，让心境沉静下了，便能模糊地感知到周围环境中各种元素的运行“秩序”——比如风的流动轨迹，尘埃的起落浮沉，乃至更细微的能量脉动。
潜心阅读了大约一个小时后，我才将道书仔细收好，躺倒在床上。伸手关掉台灯，黑暗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整个房间。
绝对的寂静和漆黑，成了滋生杂念的最佳温床。
这一切，似乎已经彻底背离了我刚入学时只想“安稳度日”、“低调摆烂”的初衷。虽然川口隼人的事件被控制在小范围内知晓，但接踵而来的麻烦却实实在在，而且危险性一次高过一次。
倒不是说我不渴望变强，事实上，这些经历迫使我不得不快速提升实力，努力将自身庞大的灵力转化为真正的战斗力。但与之伴随的，是真切的生命威胁。与川口隼人那场惨烈的战斗，让我第一次品尝到濒死的滋味，也狠狠地打碎了我初入学院时那点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慢。
唉，如果仅仅是原雪晴这件事，我或许不会如此心烦意乱。但叠加了川口隼人事件的阴影后，我的警惕性被拔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甚至开始有些疑神疑鬼，看谁都像是别有用心。
思绪如同纠缠的毛线团，越理越乱。困意逐渐袭来，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酸涩地打着架。我顺势翻了个身，找到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意识便渐渐模糊，沉入了漆黑的梦乡。
……
在梦境中，我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四周空无一物，绝对的寂静和孤立感带来令人心悸的恐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突然，毫无征兆地，一股炽热到极致的火焰凭空喷涌而出！狂暴的火舌瞬间撕裂黑暗，强烈的光芒刺得我双眼剧痛，几乎要失明。当我勉强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时，发现自己已被无边火海彻底包围。这场景……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亲身经历过。
火焰翻腾汇聚，逐渐凝聚成一把造型诡异、通体腥红的太刀——赤蝶！它悬浮在半空，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紧接着，一个穿着残破西装的身影自火焰中显现，面容扭曲，正是川口隼人！
这一刻，我终于意识到，梦境重现了当初与川口隼人死斗的那一幕。
梦中的川口隼人，比现实中更加狰狞可怖。他脸上挂着癫狂的笑容，五官在火焰中逐渐融化、扭曲，最终化作一副青面獠牙、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面相！他手持赤蝶，一步步向我逼近，每一步都踏在燃烧的火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我心跳骤停，极致的紧张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淹没了我。强烈的求生欲驱使着我寻找逃脱的路径，然而双脚却像被无形的锁链牢牢钉在原地，任凭我如何挣扎，都无法挪动分毫！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脖颈，越收越紧。
“啊——！”
就在赤蝶即将临体的刹那，梦境陡然转折！发出凄厉惨叫的，竟然是川口隼人！他的身体在梦中如同被投入烈焰的纸偶，迅速扭曲、焦黑，最终“嘭”地一声，化作漫天飘飞的灰烬，消散在火海之中。
然而，这次救我脱困的，并非现实中的子煌。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只见朱麒那庞大的身影在火焰中显现，它仰天长啸，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膨胀！紧实的肌肉块块隆起，覆盖其上的鳞片闪烁着暗沉的金红色光芒，如同烧红的烙铁。它喷吐出的火焰更加凶猛狂暴，仿佛要将整个梦境空间都焚为虚无。
它的生长终于停止，体型已然庞大如山岳，宛如一栋五层楼房，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它缓缓地、极具压迫感地低下头，那张威严而暴戾的龙首，慢慢向我凑近。
我吓得魂飞魄散，冷汗瞬间浸透全身，下意识就想后退，可双脚依旧如同生根，被死死钉在原地，仿佛绑上了千斤重的巨锚，动弹不得。
它的脸越来越近，几乎要贴上我的鼻尖！我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我熔化的高温，脸上传来剧烈的、仿佛皮肉被灼烧的痛楚，又烫又痛，无比真实。
朱麒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巨瞳，死死地锁定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恨意与暴戾。灼热的气息不断从它巨大的鼻孔中喷出，带着火星，拂过我的脸颊。它喉咙深处发出沙哑而低沉的龙吟，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撞击在我的灵魂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