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锁灵邪阵

残存的八名敌人如同经过精密校准的杀戮机器,瞬间变阵。四名赤甲武士在前,厚重的太刀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壁垒;四名黑衣忍者则如幽魂般游弋在后,苦无与手里剑的寒光在阴影中闪烁,封死了我们所有迂回闪避的空间。他们不再急于进攻,而是迈着统一的步伐,缓缓压迫而来,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敲击在木地板上,如同催命的鼓点,带来的心理压力远比狂攻更加沉重。

我和子煌背脊相抵,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肌肉因长时间紧绷而微微颤抖。汗水混合着之前激战扬起的灰尘,从额角滑落,滴入眼中,带来一阵刺痛。

“必须找到突破口,”我压低声音,喉咙因干渴而沙哑,“不然会被他们活活耗死在这里。”

子煌没有回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步步紧逼的敌阵。“他们在模仿龟甲阵,武士主防,忍者伺机而动。配合几乎没有时间差……但只要是活人,就不可能真正做到完美同步。”

我们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投入到观察中。武士沉重的踏步声,忍者轻盈的换气声,刀锋与空气摩擦的微响……整个世界仿佛被慢放。渐渐地,我们捕捉到了那一丝不谐——位于右翼第二名武士,他的步伐似乎总比其他人慢了半拍,呼吸也更为粗重,每一次挥刀格挡预备式时,左肩会有一个极其微小的、不必要的后缩动作。而与他配合的那名忍者,则因为要迁就他的节奏,进攻的衔接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就是现在!

“右二武士,左肩旧伤!攻他!”子煌骤然暴喝!

声音未落,我们如同心意相通的双生子,同时发动!子煌身体猛地向左前方倾泻,手中薙刀并非直刺,而是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刀尖点向那名武士左侧的同伴,逼其回防,巧妙地制造了一个微小的空隙!而我,则将所有力量灌注于双腿,如炮弹般从子煌创造的空隙中射出,目标直指那名步伐迟缓的武士!手中薙刀舍弃了所有花哨,化作一往无前的突刺,凝聚了我所有的精神、气力,乃至求生的意志,直取他因后缩而暴露出的左肩胛缝隙!

那武士瞳孔骤缩,仓促间想回刀格挡,但那一丝节奏的差异在此刻成了致命的破绽!他的太刀慢了零点一秒!

“噗嗤!”

薙刀尖锐的刀锋精准地撕裂了具足连接的薄弱处,深深嵌入他的血肉!他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吼,庞大的身躯被这股巨力带得向后踉跄,重重撞在身后的忍者身上,整个紧密的右翼阵型瞬间崩塌!

几乎在同一时刻,子煌的匕首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探出,不是攻击,而是用巧劲猛地一挑一绊,将另一名试图补位的武士脚踝勾住,使其下盘失衡,轰然倒地!

完美的合击!电光火石之间,固若金汤的防御阵被我们以点破面,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漂亮!”子煌低吼一声,我们趁势反击,薙刀挥舞,将试图重新合拢的敌人逼退。

也就在这时,一直端坐品茶的川口隼人,终于放下了他一直把玩的茶杯。他脸上那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真正的讶异,随即化为冰冷的欣赏。他缓缓抬起手,竟然“啪、啪、啪”地鼓起了掌。

“不错,真不错。”他的声音在突然寂静下来的厅堂中回荡,“不愧是陈家的继承人,胆大心细,配合无间。这位陆小兄弟,临战突破,果决狠辣,亦是难得。可惜,真是可惜了啊……”

这声“可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惋惜,仿佛在为我们即将陨落而叹息。我和子煌立刻后撤,再次背靠背,薙刀横前,警惕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松懈。

只见川口隼人随意地一挥手。如同接收到无声的指令,所有残存的忍者和武士,无论受伤与否,立刻收刀,身形如同潮水般退入厅堂的阴影之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川口隼人则慢悠悠地站起身,将杯中残茶一饮而尽,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参加一场茶会。他甚至还从悄然出现的女仆手中接过一条洁白的手帕,细细擦了擦嘴角。

“别装神弄鬼!要打就下来打!”子煌怒斥,刀尖直指川口隼人。

川口隼人仿佛没听见,将手帕丢回给女仆,背着手,一步步朝我们走来,鞋底敲击地板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堂里格外清晰。“别急。”他嘴角勾起那抹标志性的邪魅笑容,“想不到你们两个专司抓鬼的小家伙,近身搏杀也如此了得,真是……出乎意料的惊喜。”

他在距离我们约五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在我们身上流转,最终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啧啧啧,在这里打……”他环顾了一下布置精美的厅堂,“要是打坏了我这些心爱的古董家具,那多煞风景。”

话音未落,他身形毫无征兆地一晃,如同鬼魅般原地消失!下一瞬,我们只听到头顶屋檐传来一声轻微的瓦片响动,抬头望去,只见他黑色的身影在屋檐上一闪,便已消失在屋脊之后。

“跑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

“不可能!”子煌眼神锐利如刀,紧盯着他消失的方向,“他是想把我们引出去,外面有他布置好的战场!”他毫不犹豫地纵身冲向厅堂大门,“追!不能给他从容布置的时间!”

我立刻跟上,心中却充满疑虑:“明知道外面可能有问题,我们还跟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那又如何?”子煌头也不回,声音斩钉截铁,“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们亡!难道等他恢复好,带着更阴毒的手段再来找我们?或者……去找白可馨?”

最后那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我的犹豫。是啊,我们没有退路。我一咬牙,提速紧跟而上。

冲出将军府,只见川口隼人黑色的身影在远处山麓几个起落,迅捷如猿猴,直向北面一座笼罩在淡淡雾气中的山头掠去。我们不敢怠慢,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紧追不舍。

不知追了多久,周围景色愈发荒凉,最终,我们被引到了一片竹林之前。

这片竹林生长在一片背阴的山坳里,竹竿并非寻常的翠绿,而是一种近乎墨黑的深碧,密密麻麻,枝桠交错,仿佛一道天然的黑色屏障。林间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灰白色雾气,阳光在这里似乎被吞噬了,显得异常昏暗阴冷。我刚要迈步闯入,子煌却猛地伸出手臂,如同一道铁闸,牢牢拦在了我身前。

“等等!”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竹林的外围,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怎么了?他明明进去了!”我急道,眼看目标消失在竹林中,心急如焚。

子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蹲下身,抓起一把林边的泥土在指尖捻了捻,又抬头仔细观察竹梢的朝向,脸色越来越难看。半晌,他才猛地站起身,低声咒骂了一句:“他妈的!这川口隼人从哪里学来的这种阴毒玩意?!”

“到底怎么回事?”我被他这反应弄得更加不安。

子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着竹林对我解释道:“你看这些竹子的顶端,几乎无一例外,都朝着西南方向弯曲。在先天八卦中,巽位在西南,主风;后天八卦里,坤位亦在西南,象征地,至阴至柔。两者皆指向阴气汇聚之所。”他又指向我们所在的入口方向,“再看根部,扎根于东北,入口亦在东北。先天八卦艮在东北,为山,止也;后天八卦艮在东北,亦是鬼门所在!但这片林的‘鬼门’,非是御邪,而是……引邪纳秽之门!”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我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阵,但绝对是一个极其阴损的邪阵!入此阵者,心智易被迷惑,方向感丧失,甚至可能被困死其中,成为滋养这片邪竹的养料!”

我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那……我们还进去吗?要不先退出去?”

“晚了。”子煌摇头,脸色铁青,“从我们靠近这里开始,气机恐怕已被锁定。现在贸然后退,阵法发动,情况可能更糟。而且,川口隼人必然就在阵中等着我们。为今之计,只有进去,找到阵眼,才能破局!”

我震惊于他的博闻强识:“你怎么会懂这些?”

“在黑市摸爬滚打,三教九流的人都要接触。”子煌语速飞快,带着一丝自嘲,“跟过几个有点道行的老家伙,学过点皮毛保命。不像你,只会埋头抓鬼。”他瞥了我一眼,“不过你那个罡雷镇煞符倒是猛得离谱。”

我一时语塞,无法反驳。我确实缺乏与复杂人性打交道的经验。

我下意识想调动灵力感知阵眼所在,却被子煌立刻制止:“别白费力气!阵法勾连地脉,引动的是天地之势,非纯粹灵力能够抗衡。蛮干只会耗尽自己。我们得进去,用‘法’破,不是用‘力’破。”

“明白了。”我压下心中的不安,握紧薙刀,紧随子煌,迈步踏入这片诡异的竹林。

一入竹林,光线骤然暗淡,仿佛一步从白天跨入了黄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息,还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腥甜。头顶竹叶密不透风,将天空切割成碎片。更令人心悸的是,周遭死寂一片,连风声都消失了,只有我们踩在厚厚的、柔软得如同血肉的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清晰得可怕。

没走几步,一股强烈的虚弱感猛地袭来!我下意识地催动丹田灵力,却惊骇地发现,原本如江河般奔涌的灵力,此刻竟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铁闸死死锁住,任凭我如何意念催动,都纹丝不动,泥牛入海!

“糟了!”子煌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惊怒,“这鬼阵……不仅能惑心,还能封锁经脉,禁锢灵力!”

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失去了灵力,我们与身手稍好一些的普通人又有何异?在这诡异的邪阵中,如何与可能不受影响的川口隼人对抗?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关头,我体内那股熟悉的、源自梦境的燥热感,却再次不合时宜地、微弱地蠢动起来,仿佛冰封的火山下仍有熔岩在流淌。

朱麒?不,不可能。子煌明确说了经脉被封,灵力被锁,通灵的基础已然不在。那这感觉……究竟是什么?

我们不敢停留,强忍着失去力量的不适感和内心的恐慌,小心翼翼地深入。竹林内的景象愈发诡异,竹子的分布看似杂乱,却又隐隐透着某种规律,仿佛一座天然的迷宫。一些竹竿上缠绕着枯死的藤蔓,形如扭曲的蛇虫。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竹林的深处,我们偶尔能看到散落在地的森森白骨,有人形的,也有兽类的,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惨白的光,无声地诉说着闯入者的下场。

就在这高度紧张的氛围中,我们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三条被墨竹夹逼的小径通向未知的黑暗深处。

子煌停下脚步,目光在三岔路口扫视片刻,果断道:“不能再一起走了,效率太低,更容易被一网打尽。你走右边,我走左边。”

“可是……”我下意识反对,在这种鬼地方分开,无疑是极大的冒险。

“没有可是!”子煌打断我,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决,“分头寻找阵眼,是当前破阵几率最高的方法。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向前,别回头!”

说着,他迅速从战斗紧身衣内衬一个隐藏的卡扣里,取出两张略显陈旧的明黄色符纸。他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右手食指,殷红的血珠渗出。他以指代笔,在其中一张符纸上飞速画下两个古朴而扭曲的符文,然后抬头看我,目光灼灼:“你的生辰八字,农历。”

“九……九月九日。”我被他严肃的态度感染,下意识回答。

子煌闻言,眼神微动,迅速在那张符纸上又添了几个复杂符文,并在角落以血书写“重九”二字。接着,他在另一张符纸上重复了类似的操作,只是在角落标注了“七夕”,显然代表他自己。

他将写有“重九”的符纸郑重地递到我手中,将自己的“七夕”符纸小心收好。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诀别的意味,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陆铭轩,听好!进入岔路后,如果你手中这张符纸无故自燃,或者上面的字迹开始模糊、消失,不要犹豫,立刻咬破你自己的指尖,将血——最好是中指血,滴在符纸上!那是你的极阳精血,或可暂时稳固联系,克制阴邪!”

我紧紧攥住符纸,仿佛握着救命稻草,用力点头。

“还有……”子煌的声音低沉下去,“如果……如果你手中的符纸,不是模糊,而是……直接化为了灰烬……”

他顿了一下,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那意味着我那边的生机已绝,符纸承载的联系彻底断裂。我……必死无疑。”

我的心猛地一缩,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反之亦然。”他继续道,嘴角甚至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若我手中的符纸先化灰,你也会……所以,如果我这边先撑不住,我会用我的极阴精血做最后尝试,看能否为你搏得一线生机。”

我怔怔地看着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意识到,我们踏入的是何等绝境,而子煌,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身上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和决绝?

“嗯……明白了。”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将符纸紧紧捂在胸口。

就在我们即将转身,各自踏入未知的险境时,子煌再次叫住了我。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语,最终,用一种近乎告诫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叮嘱:

“记住,进去之后,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哪怕是天塌下来,也绝不允许往回走!只能向前!还有……”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如果听到有人叫你名字,或者感觉背后有人拍你肩膀,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回头!就当是幻听,是错觉,径直往前走,一步都不要停!”

他那无比郑重的神态,让这片本就阴森诡异的竹林,更添了几分令人脊背发凉的恐怖。我深吸一口带着腐木和腥甜味的空气,将他的每一句叮嘱都刻在脑海里,然后,与他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神,毅然转身,踏入了右侧那条仿佛通往幽冥的狭窄竹径。

身后的子煌,也同时消失在了左侧小径的黑暗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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