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水杉府
晨光熹微，我准时抵达契约工会。冰冷的晨风似乎也驱不散心头那份沉甸甸的紧绷感。子煌早已在门口等候，他靠墙而立，双手插兜，看似悠闲，但紧抿的嘴角和比平日更深邃的眼神，暴露了他与我无异的凝重。
无需多言，我们默契地点头，随即由卢克西引领，再次踏入那间充满金属与机油气味的地下武器库。个人储物柜无声滑开，昨日挑选的装备静静陈列其中，幽冷的微光在刃上游走，仿佛它们也已渴望饮血。
我们沉默而迅速地着装。那件黑底红甲的【灵石刃】战斗紧身衣如同第二层皮肤般贴合身体，纳米材质的奇异触感带来一丝凉意，随即与体温交融。我将那柄修长的薙刀稳稳挂在背后磁吸锁扣上，沉重的分量带来奇异的安心感。随后，拿起那柄纹路华丽的银色军刀，系在腰侧。子煌则熟练地将那柄墨黑色战术匕首在指间翻转数圈，才“咔哒”一声插入腿侧的刀鞘。
“祝好运，二位。”卢克西站在门口，依旧是那副职业性的微笑，但眼神深处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记住，装备可以再造，人得活着回来。”
我们郑重颔首，推开工会沉重的大门。
门外，一辆流线型极具未来感的悬浮车正静静等候，它通体呈现暗哑的深蓝色金属光泽，仿佛一头蛰伏的猎豹。车辆并非停在地面，而是离地半尺，稳定地悬浮着，发出几不可闻的低频嗡鸣。
一位身着笔挺西装、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者从驾驶座侧滑门走下，他先向子煌深深鞠躬，姿态恭敬而不卑微：“陈少爷，您吩咐的车已备好，随时可以出发。”他的目光扫过我时，也微微颔首致意。
“辛苦了，福伯。”子煌从容点头，拉开车门，示意我先进。
车内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为宽敞奢华。座椅是符合人体工学的全包裹式设计，覆盖着触感极佳的透气皮质，坐下的瞬间，内衬便微微调整形状，完美承托住身体。淡蓝色的氛围灯勾勒出简洁而富有科技感的线条，控制面板上流动着复杂的数据流。
“打开导航，目的地‘水杉府’。”子煌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声音平稳。
一道柔和而不带感情的女性合成音立刻响应：“导航已设定。距离水杉府34公里。请确认所有乘员已系好安全带，自动驾驶系统启动，即将出发。”
话音刚落，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从底盘传来，随即窗外景物开始匀速下沉——不，是我们在快速而平稳地垂直升空！转眼间，工会的屋顶便已在脚下，整个鹤京市的轮廓在晨曦中铺陈开来。摩天楼宇如同钢铁森林，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车流如织，宛若城市的血脉。悬浮车悄无声息地切入空中航道，开始高速飞行，将尘世的喧嚣远远抛在下方。
“记得我们的约定，”我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打破车内有些压抑的沉默，“等这事了结，你得把你那些秘密，包括你怎么混进我们这‘普通’班级的，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子煌闻言，嗤笑一声，反手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我的肩膀：“放心，少不了你的。现在别像个老妈子一样絮叨，养精蓄锐。”
悬浮车性能极佳，高速飞行中几乎感受不到颠簸。我们很快飞离了市中心，下方的景观逐渐被连绵的山峦与葱郁的森林所取代。穿过一片云雾，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广袤而宁静的湖泊如同蓝宝石般镶嵌在群山环抱之中，湖畔生长着大片挺拔的水杉林，树冠在微风中泛起层层绿浪，倒映在如镜的湖面上，美得如同世外桃源。
“目的地已到达。”合成音提示道。
悬浮车开始减速，悄无声息地降落在湖畔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推门下车，混合着湖水与植物清香的空气扑面而来，耳边是清脆的鸟鸣与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这片宁静到极致的景色，与我们将要进行的生死搏杀形成了荒谬而强烈的对比。
子煌深吸一口这清新的空气，眼神却锐利地扫视四周，最终定格在湖畔树林深处：“看来，就是那里了。”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座传统的日式宅邸静静矗立在水杉林深处。它巧妙地与自然环境融合，深色的木质外墙、厚重的石块地基、以及那标志性的唐破风屋顶，无不透露出庄重、古朴而又隐含肃杀的气息。
我们沿着一条蜿蜒的碎石小径走向宅邸。越靠近，越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府邸的庭院打理得一丝不苟，枯山水意境深远，但这份静谧之下，却潜藏着令人心悸的暗流。
将军府的入口处，两名身着复古具足铠甲的武士如同雕塑般分立两侧，他们手按在腰间的太刀刀柄上，面具下的目光冰冷地注视着我们。然而，出乎意料，他们并未阻拦，甚至在我们经过时，微微侧身让开了通路，仿佛我们只是预约好的客人。
这反常的“欢迎”让我们的警惕心提升到了顶点。踏入府内，是典型的回廊布局，木质地板光可鉴人，两侧是移门和精心打理的内庭园林。府内静得出奇，只有我们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中回荡。
沿着回廊深入，最终抵达一间极为宽敞的厅堂。厅堂采光极好，拉门外是精致的庭院景观。而在厅堂中央，一张巨大的黑漆长桌后，川口隼人正安然跪坐。
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合体的黑色特制西装，姿态悠闲，仿佛正在享受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他纤细修长的手指正摆弄着面前的茶具，动作优雅而精准，茶香袅袅升起。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是一贯的从容与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川口隼人！”子煌一步踏前，右手已反手握住了背后薙刀的刀柄，声音因压抑的怒火而微微发颤，“少废话！白可馨在哪里？”
川口隼人轻轻放下茶筅，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陈少爷真是情深义重。我不过随口提及白小姐，便让你如此挂心，实在令人感动。”
“少给我来这套！”子煌低吼，额角青筋隐现，“你若是敢伤她分毫，我今天定将你这水杉府夷为平地！”
“呵呵呵……”川口隼人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姿态惬意，“放宽心。我川口隼人虽非善类，却也不屑于对女子下手。白小姐此刻想必正在麟游修院的课堂里，安然无恙。”
他似乎为了佐证自己的话，轻轻拍了两下手。侧面的移门无声滑开，一名穿着素雅和服的女仆低着头，端着一壶新沏的茶款步而入，恭敬地为川口隼人续上茶水，又悄无声息地退下，全程没有看我们一眼。
子煌紧绷的脸色稍缓，但握着刀柄的手丝毫未松。
“不过……”川口隼人放下茶杯，话锋陡然一转，脸上的笑容变得诡异而冰冷，“二位今日能否安然离开，再去见那位白小姐，可就难说了。”他目光在我们身上扫过，带着审视的意味，“看二位气息，伤势似乎未愈？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先来点……热身运动？”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五道漆黑如墨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渗出的水滴，毫无征兆地从厅堂上方的横梁、角落的暗处悄无声息地落下，轻盈地落在我们面前，动作整齐划一，仿佛一体。他们全身笼罩在黑色忍装之下，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手中反握的苦无闪烁着幽光。
“忍者？”我和子煌几乎同时低喝，瞬间背靠背，薙刀“锵”地一声出鞘，横于身前。
“不不不，”川口隼人慢条斯理地摇头，语气带着戏谑，“区区五名忍者，怎够给二位热身呢？”
我心念电转，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自身后袭来！猛回头，只见不知何时，我们后方竟也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五道身影！他们身着赤红色的狰狞具足铠甲，头戴鬼面，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修罗，手中沉重的太刀已微微抬起，浓烈的杀气与煞气混合在一起，形成实质般的压迫感，几乎让人呼吸困难。
十对二！
瞬间，我们陷入了完美的包围圈。
厅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我与子煌背脊相抵，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肌肉的紧绷和心脏的狂跳。汗水从掌心渗出，又被紧握的刀柄吸收。薙刀冰冷的触感不断提醒着我现实的残酷。
川口隼人依旧安坐于茶几之后，甚至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嘴角那抹戏谑的笑意愈发明显，仿佛在观赏一场早已安排好结局的戏剧。
包围圈开始收缩。黑衣忍者与赤甲武士配合默契，步伐灵动而诡异，如同交织的死亡之舞，封死了我们所有可能的闪避路线。他们的眼神空洞而专注，只有纯粹的杀意。
动了！
左侧一名忍者率先发难，身形如鬼魅般飘忽而至，手中苦无直刺我的肋下！几乎同时，右侧一名鬼面武士踏步前冲，太刀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拦腰横斩向子煌！
“喝！”
我吐气开声，薙刀划出一道半月形的银光，精准地格开苦无，金属交击爆出刺耳火花。子煌则沉腰立马，薙刀由下至上猛地撩起，硬生生架住了那势大力沉的一刀，脚下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但这仅仅是开始。另外八名敌人如同被按下了启动开关，从四面八方发动了潮水般的攻势！忍者的飞镖如同毒蜂般从刁钻角度射来，武士的太刀则大开大阖，力量刚猛。刀光剑影瞬间将我们淹没，清脆和沉闷的撞击声不绝于耳，整个厅堂仿佛化作了风暴中心。
我和子煌将后背完全交给对方，两柄薙刀舞得密不透风，组成一道死亡的防御圈。我利用薙刀的长度优势，不断进行中距离的挥砍突刺，逼退试图近身的忍者。子煌的刀法则更为狠辣凌厉，往往以攻代守，每一刀都直奔敌人要害，迫使那些力量型的武士回防。
然而，敌人实在太多，配合也太过敏捷。他们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攻击一波接着一波，丝毫不给我们喘息之机。我的手臂开始发麻，肩头的旧伤也开始隐隐作痛。子煌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不能这样下去！”子煌在格挡的间隙低吼道，“他们的配合有节奏，找突破口！”
我瞬间明了他的意思。这些敌人个体实力或许并非顶尖，但联合作战的能力极强，必须打破他们的阵型！
“左翼那个矮个子忍者，他每次进攻后回撤的路径固定！”我迅速捕捉到一个细节。
“好！我佯攻右翼，你突左翼！”子煌心领神会。
下一刻，子煌猛然爆发，薙刀上灵力微闪，一式势大力沉的横扫千军，逼得右侧两名武士和一名忍者齐齐后退半步！就在他们阵型出现瞬间紊乱的刹那，我动了！
脚下发力，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目标直指左翼那名刚刚后撤、脚步还未站稳的忍者！手中薙刀化作一道银色闪电，不再是挥砍，而是凝聚全身力量的突刺！
那忍者显然没料到在如此围攻下我们竟敢主动出击，更是精准地找到了他换气的瞬间！他仓促间将双苦无交叉于胸前格挡。
“铛——！”
一声巨响！薙刀尖锐的刀尖蕴含的巨大力道，直接撞飞了他的苦无，余势不减，狠狠刺穿了他的肩胛！他惨叫一声，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失去了战斗力。
包围圈，破！
几乎在同一时间，子煌也抓住机会，匕首如毒蛇出洞，从一个诡异的角度划过一名武士具足连接的缝隙，带起一溜血花。那武士闷哼一声，攻势顿缓。
这电光火石间的反击，显然出乎了所有敌人的预料，也让一直稳坐钓鱼台的川口隼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第一次闪过真正的惊讶，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所覆盖。
他缓缓放下茶杯，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寒意：“看来，我确实小瞧了你们。不过……”
他话音未落，剩余的八名敌人迅速变阵，不再急于进攻，而是收缩防线，彼此靠拢，形成了一个更加紧密、攻防一体的圆阵。他们眼神交流，气息相连，显然要采取更稳妥、也更难缠的消耗战术。
厅堂内的杀气，非但没有因减员而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危险。
我和子煌再次背靠背，剧烈地喘息着，抓紧这短暂的间隙恢复体力。我们知道，更残酷的战斗，现在才真正开始。川口隼人，他本人甚至还未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