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火书声

运河边的村落时光静静流淌，曾经的几十户人家逐渐搬离，如今只剩下唯一升起炊烟的一处小院。

院里，王澜和姑子陈霜一抬头，看见萧晏正赤脚往院外老槐树的高枝上爬。

“晏儿！仔细摔着！”王澜从灶间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择了一半的野菜。

“阿娘，有鸟蛋！我摸两个孵小鸟，给您作伴！”

陈霜在一旁缝补着衣物，“你这皮猴子，快下来，姑姑教你编蛐蛐笼子，晚上咱们去田埂边逮厉害的！”

王澜走了过来，“晏儿，爬树玩可以，但鸟妈妈回来找不到孩子，会多着急？就像你跑丢了，阿娘和姑姑也得急疯。”

萧晏低头抿了抿嘴，一步步从树上滑了下来，扑进王澜怀里，“阿娘，我错了，我不拿鸟蛋了。让小鸟跟着它自己的娘亲。”

傍晚萧晏眼尖，在田埂上一把扣住只大黑头蟋蟀，喊着“黑大将军”。入夜油灯下，“黑大将军”在瓦罐里打赢对手，萧晏攥着拳头蹦起来，王澜赶紧搂住他，擦去他鼻尖的汗。

这天，萧晏想给操劳的阿娘和姑姑补身子，溜到村外河边。他挽起裤腿，站在及膝的浅水里，目光锐利。突然双手一插，再抬起时，一条小鲫鱼在他手里活蹦乱跳。

“阿娘！姑姑！有鱼吃啦！”

王澜看着鱼，却微微蹙眉。她拉着萧晏回到河边，指着水里的小鱼苗：“晏儿，你的心意娘知道。可它们需要长大，若把都小鱼抓走，以后哪还有大鱼？只有不断源头，才能一直有鱼吃。”

萧晏认真听完，拿过小鱼，小心翼翼放回河中。“阿娘，我懂了，以后只抓大的。”

王澜欣慰地摸摸他的头：“好孩子。走，咱们看看今天能不能网条大的炖汤！”

母子俩通力合作，竟真用简陋渔网兜住一条不小的草鱼。当晚，院里飘满了鱼汤的鲜香。

夏日悠悠，萧晏望着废弃的私塾，忽然对王澜说：“阿娘，我想认字，想读书。”

王澜握紧他的手：“人穷不能志短，阿娘一定想办法！”

下一次玄魄来时，王澜鼓起勇气，拦住了他即将消失的身影：“壮汉……晏儿想读书。我们没什么钱，付不起束脩。但是，家里有新磨的玉米面，刚摘的瓜果……能不能，麻烦您跟找些旧书来？要是能找个先生，偶尔来指点一二，我们一定用最好的东西答谢！”

玄魄深深看了萧晏一眼，沉默地点了点头离开。

养心殿内，萧景听着玄魄的汇报。

“好！晏儿竟如此好学！”萧景激动地踱步，“书！要快！要全！去找个可靠的先生，就说是游学的夫子，一切用度，从朕的内帑支取。”

不久，一位自称“周夫子”的中年文士来到村落，对王澜和陈霜拱手：“在下周文，游学至此，见孩童无书可读，心中不忍。愿教令郎读书识字，分文不取，只求一隅安居，粗茶淡饭足矣。”

王澜与陈霜喜出望外。从此，破旧小院里，朗朗读书声再未断绝。

傍晚时分，萧晏总会搬个小凳子，坐在王澜和陈霜中间捧着书，一字一句地读给她们听。

一日，萧晏读到了君臣之道，合上书跑到正在菜地里锄草的王澜身边，“阿娘，书上说遇到明君要辅佐，昏君要提醒，实在不行可替天行道推翻统治。可为什么面对明君，臣子也一定要行跪拜大礼，不能逾矩呢？大家都是人啊。”

王澜停下锄头，认真地说：“晏儿，娘不懂那么多大道理。但娘觉得，人最重要的是遵从自己的内心，活得自由，对得起天地良心。”

一旁帮忙捆扎菜秧的陈霜也直起腰，“你娘说得对。我小时候不爱穿红戴绿，就喜欢跟着我父兄骑马射箭，街坊邻里都说我没个女孩子样。可我爹娘告诉我首先是自己，然后才是他们的女儿，才是别人眼中的姑娘家。做什么事，只要不害人，问心无愧就成。”

萧晏歪着头，“阿娘，姑姑，要是我是皇帝就好了！我要是皇帝，是不是就可以下一道命令，让所有人都成为我的朋友？”

陈霜先忍不住噗嗤一笑，用沾着泥土的手点了点他的鼻尖：“你要是皇帝呀，那肯定是史上最皮的皇帝！上朝的时候，没准龙椅下面都藏着蛐蛐罐呢！”

王澜也笑了，拉过萧晏的手，“晏儿，如果你真的能是皇帝，娘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朋友不是靠命令就能得到的，是靠真心换来的。你要想让别人真心待你，你就得先真心待别人。”

萧晏将母亲、姑姑的话与书中道理在心中融合，于一隅天地间自由茁壮成长，渐渐养成知礼却不羁、顽皮亦有原则的独特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