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篇:庆祝(上)
二楼比一楼安静,像被隔板单独切出的世界。
老板把江穆年带上来,指着最里侧:“小阳在2楼呢,正好1楼没机子,去2楼还有人做伴!”
四台电脑围成个小矩形,墙面刷成灰白,顶灯只开两盏,像客厅又像临时会议室。
欧阳绝戴着耳机,屏幕里枪火闪成一片,侧头瞥见江穆年,愣了半秒,抬手把耳机挂到脖子:“怎么你自己来的?”
江穆年拉开椅子,开机,点开视频软件,随便选了个喜剧:“我自己翻墙出来的。”
欧阳绝“哦”了一声,没再追问,枪声重新密集。
喜剧在放,弹幕五颜六色,江穆年却盯着屏幕发呆。
耳机里传来的不是台词,是宿舍里的回声——
“你去给他们当沙包吗?”
“你才是,为什么不反抗?”
他无意识地抠着键盘托,指腹发麻。
长辈、老师、所有比他多活几年的人,好像天生带着豁免权——
“听话的孩子是不会随便顶撞长辈的。”
丁慕一那句提醒像锁链,把他钉在“好孩子”的位置上。
忽然,一声细小的“咯吱”从右侧传来。
那面看似完整的墙轻轻动了,一块与墙体同色的暗门被往里推,露出窄缝。
“哥哥,有吃的吗?”
欧阳知鸢揉着眼睛从暗门里走出来,睡衣领口歪到一边,脚下还踩着毛茸茸的兔子拖鞋。
“你去楼下拿桶泡面吃吧。”欧阳绝头也不抬地说,手里鼠标“咔哒”一声补完最后一枪。
随后他侧头问江穆年:“你吃饭了吗?”
江穆年已经退出视频软件,屏幕回到桌面,蓝光一闪:“不用了。”
欧阳知鸢这才注意到对面的人,瞌睡顿消,声音拔高半度:“江穆年?”
江穆年抬手,两人隔空挥了挥,算是打招呼。欧阳绝把耳机挂到脖子上,懒洋洋躺进沙发:“你们认识?”
“之前去江爷爷家见过。”欧阳知鸢丢下一句,掩门声轻响,兔子拖鞋“哒哒”地下楼去了。
二楼重新归于安静。欧阳绝拧开魔方,指节飞快地拨动,色块“咔嗒咔嗒”连成一片。江穆年听完那串节奏,索性把胳膊垫在脸下,趴桌子闭眼。
欧阳知鸢端着泡面进来,热气在她睫毛前绕成白雾。
江穆年抬起头,额侧还压着一道红印。
“你和朋友吵架了吗?”她问,声音轻得像怕惊动空气。
江穆年没答,只把脸转向窗外。阳光正好,操场的呼喊声隐约传来,他却不在那里。
——
同一时刻,球场。
萧剑秋站在中圈,手指一下一下拍着球,眼神却时不时掠过观众席最高处——那个位置空着。
沈戾走过来,把球抛给他,语调懒洋洋:“你在找谁?”
“和你有关系吗?”萧剑秋回得冷淡,把球抓紧。
沈戾耸肩笑笑:“算我多嘴,可千万别放水。”
人走后,辰铭阳凑过来,压低声音:“他犯贱的样子跟你一点都不像。”
哨声划破空气,比赛继续。
对面依旧使阴招:传球线路冲着人、掩护附带肘击。萧剑秋不再忍——
一次直塞砸向空档,他抢步上前,在球即将撞队友胸口那刻单手截下,顺势起跳、出手。
“唰!”空心入网。
仿佛点燃引线,队友们开始复制他的动作:截球、护人、反击。
最后一攻,萧剑秋后场接球,连跨两步,在LOGO边急停抬手——
三分出手,全场屏息。
“砰——唰!”后沿弹进。
比分定格:59:58。
欢呼炸开,队友扑过来叠人山。萧剑秋被压在最下,却仍偏头看向看台——
那里,阳光依旧,座位依旧空着。
胜利像一层薄霜,盖不住萧剑秋心里的空。
队友的欢呼还在馆里回荡,他低头穿过人群,耳边嗡嗡作响。忽然有人横在身前——沈戾,毛巾搭在肩头,汗水顺着发梢滴。
“喂,赢了还苦着脸给谁看呢?”
萧剑秋没停,一步绕开,阳光刺得他眯眼。身后声音被门帘隔断,馆外风大,他扯下球衣,团在手里。
五班几个男生追出来,远远喊:“萧剑秋,快去庆祝啊!”
他们误把沈戾当成目标,一把拍在他背上。沈戾回身,眼底压着烦躁:“你们要找的人已经走了!滚!”
几人愣住,连声道歉,缩回馆内。沈戾把毛巾摔在凳上,心里骂:一群废物,真的有那么像吗?
馆外,萧剑秋沿着主干道一路找——
图书馆后门没人;
小卖铺柜台前只有收银员;
篮球场铁网里只剩散落的矿泉水瓶。
最后他走到学校东墙。那截墙面低矮,砖缝里的草被踩得东倒西歪。萧剑秋手撑墙头,抬头望远处巷口,心里咯噔一声:
——不会翻墙出去了吧?
萧剑秋刚准备翻出去找人,墙外忽然“簌”地一声落下个影子。
江穆年单手一撑,从外侧跃进来,校服下摆带风,落地时轻得像猫。他拍了拍掌心的灰,抬眼正对上萧剑秋,语气淡淡:
“赢了?”
“嗯。”
萧剑秋声音发紧,目光却死死扣在江穆年脸上,生怕一眨眼人又没了。
江穆年没再说话,从他身旁擦肩而过。萧剑秋愣了半秒,下意识跟上,保持半步距离。前面的人停,他也停;前面的人走,他就走,影子叠着影子,像被线牵着。
拐过实验楼,江穆年终于不耐烦,回头皱眉:
“过来,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萧剑秋小跑两步贴上去。江穆年穿过一片小树林,停在教学楼后的隐秘草坪——春天新剪的草,绿得发亮。他自己先坐下,拍了拍身旁的空地,抬眼示意:
“坐。”
江穆年把外套从他肩上剥下,指尖顺着袖口一路探进去,动作轻却固执。校服掀起时,风掠过皮肤,带着草屑的凉。
萧剑秋下意识缩了缩,被江穆年按住手腕:“别动。”
贴身的短袖卷到胸口,左侧肋下一片青紫,边缘还浮着淡红指印,像未熄的火。
江穆年眉心蹙起,从塑料袋里掏出膏药,撕开背纸,掌心焐热后才贴上去,指腹沿着边缘抚平气泡。
“先别碰,明早再撕。”
声音低,却不容反驳。
萧剑秋垂眼看他,睫毛在日光里投下一排细碎的影:“你刚才是去买这些?”
“……不是。”
水和零食是欧阳知鸢塞给他的,他走得急,只来得及抓上药。
话音落下,萧剑秋忽然倾身,额头抵住江穆年的肩,手臂环过腰,抱得有些用力。
江穆年被他撞得微微后仰,掌心悬在半空,顿了顿,才落在他后背。
“怎么了?”
草屑被风卷起,擦过脚踝,带着细微的痒。
萧剑秋把脸埋进他颈窝,声音闷得几乎听不见:“穆年,我……”
好难说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