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篇：唯一或者之一（上）
江穆年从乡下回来的那几天，他直接住在萧剑秋家里，额前的碎发被雨水黏成几缕，眼里却烧着一点不肯熄的火星。
“我看见她和江天逸聊天记录。”
江穆年说到这儿停住，喉结上下滚了一轮，才挤出下半句。
“我不想和她闹掰。”
他抬头，眼眶被灯光映得发红。
“因为她是我唯一的姐姐。”
现在，萧剑秋替江穆年问了出来。宛语嫣转笔的手一顿，黑色圆珠笔滚到萧剑秋鞋尖，转了两圈，停住。
他弯腰，指节在地上轻轻一刮，捡起那支笔。
“合作关系。”
她垂着眼，睫毛在灯光下投出两把小扇形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萧剑秋把笔递过去，声音压得极低：“那他干的事，你都知道？”
宛语嫣没接，只把文件往臂弯里一夹，声音冷得像冰面：“知道又有什么用？我不想害他。”
宛语嫣从萧剑秋指间抽走笔：“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你最好别让江天逸注意到你。”
下课铃骤然炸响，走廊尽头脚步声蜂拥而来。江穆年背着书包逆着人流快步跑来，额前碎发被风掀起。他握住萧剑秋手腕问：“他们说了什么？”
萧剑秋抬眼回答：“安全、卫生、时间问题。快放假了，还搞这些。”
两人推门，249寝室的灯已经亮得发白。
刘长风的球鞋横在过道，人却不见踪影，只剩半包拆开的薯片在桌上。
萧剑秋把书包往地上一撂，抬下巴指了指自己寝室。
“看来今天你要去我的寝室了。”
说完他钻进洗手间，门没关严，水声“哗”地冲下来。
江穆年坐在他床上，校服外套团成一团垫在腰后，毛巾顺着脖子往后背擦。
萧剑秋洗完出来，头发滴着水，T恤领口湿了一圈。
他顺手把毛巾甩到椅背，抬眼。
江穆年把毛巾搭脖子上，手肘撑着膝盖，先开口。
“你要说什么事？”
萧剑秋坐在江穆年旁边。
他先吸了一口气：“可能会有些突然，并且给你造成许多麻烦。”
萧剑秋抬起头，目光直直撞进江穆年眼里。
“我喜欢你，想当你的男朋友，可以吗？”
话音落地，他的手指同时攥紧床单，指节发白，布料被拧出细小的漩涡。
江穆年往后挪了半寸，木板床发出“吱”一声轻响。
“你知道我家庭状况的。”
萧剑秋眼神一黯，肩膀跟着塌下去，他松开床单，起身就要往外走。
“抱歉……”
江穆年伸手，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掌心带着刚擦完的潮热，指尖却稳得出奇。
“如果你不嫌弃我成为你的负担，那我们就——”
江穆年的上半身前倾了些，声音低下来，却带着笑。
“谈几年试试？”
萧剑秋像被这句话呛到气管，猛地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急，耳尖瞬间通红。
江穆年顺势拍他后背，掌心贴着脊椎上下顺气。
“怎么了？”
“呛……呛到了。”
萧剑秋咳得眼角沁出泪，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
江穆年一边给他顺气，一边低笑出声，气息拂过他耳廓。
“告白都能呛，看来以后得多练习。”
咳嗽声渐渐平息，萧剑秋抬手抹掉眼角的水光，声音还哑着，却亮得惊人。
“那……算是答应了？”
江穆年把毛巾从脖子上扯下来，随手甩到床头。
“废话。”
萧剑秋伸手，把那条半湿的毛巾又捞回去，叠成方方正正的一块，在江穆年脸上轻轻摁了一把。
“今天一起睡吗？”
“分开睡。”
江穆年声音闷在毛巾里，带着点笑，却斩钉截铁。
萧剑秋没再坚持，转身把毛巾晾到椅背上，顺手拍了拍，像给它也顺个毛。
“熄灯了。”
宿舍的开关“哒”一声脆响，黑暗一下子涌进来，只剩走廊的应急灯从门缝里漏一条细金线。
萧剑秋去了刘长风的空铺。
木板吱呀，归于安静。
黑暗里，他侧过身，声音压得低而软。
“穆年，你喜欢我什么啊？以后我重点培养。”
对面床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江穆年也侧过身，两人隔着过道，呼吸几乎平行。
“我想想。”
他拖着尾音，像在数星星。
“感觉你每天都很随意，把心情写脸上，并且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萧剑秋笑出一声轻喷。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暗恋我的？”
“不知道，过年的时候吧。”
“那么早啊，看不出来你还沉得住。”
江穆年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极轻的“咔啦”一声，也跟着侧躺，脸朝外。
“但是你，喜欢我哪点？又是什么时候喜欢的？”
黑暗里，萧剑秋的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却亮得毫不遮掩。
“一见钟情，你长在了我审美点上。”
江穆年静了两秒，轻轻笑出一口气，像把整夜的月光都吹进被子里。
“挺巧的，睡觉吧。”
“我可以要个晚安吻吗？”
萧剑秋的声音轻得像怕惊动夜色。
对面床传来窸窣声，江穆年把被子猛地往上拉，半张脸埋进阴影里，只露一双眼睛，黑得发亮。
黑暗里，萧剑秋听见自己心跳，一下一下，像敲在空心木上。
他刚想睁眼，耳侧先落下极轻的脚步——赤脚踩在地上凉而软。
江穆年站到他床边，掌心带着被窝里烘出的温度，覆上他的眼睫。
世界瞬间更黑，也更静。
下一秒，唇角被轻轻碰了一下——干燥、温热、一触即离，像羽毛落在湖面，涟漪却直荡到心底。
“晚安。”
江穆年的气息拂过他耳廓，声音低而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
江穆年回到床上，被子一掀，人缩进去，背对着外头，像把整片夜色都关在棉被里。
萧剑秋却睁着眼，指尖摸到脸上被吻过的地方，温度一路烧到耳根。
第二天早上，
“快迟到了！”
江穆年的声音像冷水浇头，伴着一阵猛摇。
萧剑秋半张脸埋在刘长风的枕头里，声音含糊得发软。
“昨晚……”
“昨晚什么昨晚。”
江穆年把校服外套团成球，准准砸到他胸口。
“快点，一会儿该关宿舍门了。”
早读铃前的教室，人声沸成一锅粥。
刘长风抱着篮球站在过道，一眼扫到门口牵在一起的两只手，球“啪”一声掉地上滚远。
“成了？”
萧剑秋没答，只把江穆年的手指扣得更紧。
他拉着人穿过桌椅，坐到靠窗那排，阳光正好，落在两人交叠的指尖上，亮得晃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