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篇：好好想想（上）
中午十二点，阳光从窗帘缝隙斜切进来，像一条薄而亮的刀口，恰好落在江穆年的眼皮上。
他被刺得皱了皱眉，意识一点点浮上来，才发觉自己身上那件睡衣已经敞开，扣子崩掉了两颗；再往下一看，只剩一条黑色平角裤。
床边另一侧，萧剑秋正四仰八叉地躺着，呼吸均匀。
江穆年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伸手，两指钳住萧剑秋的脸颊，往旁边轻轻一扯——
“嘶——”
萧剑秋在梦里皱了皱鼻子，含糊地拍了一下那只作乱的手，没拍开。
江穆年索性加大力度。
萧剑秋终于睁开眼，目光对上江穆年那对冒着寒气的眸子，又下意识闭上，声音黏糊得像化不开的麦芽糖。
“……几点了？”
江穆年抽回手，随手把敞开的睡衣团成一团，直接扔到萧剑秋脸上。
“十二点。”
说完，他赤脚踩在地板上，弯腰去捡自己的衣服。
萧剑秋顶着睡衣坐起来，头发乱成鸟窝，眼睛半睁不睁。
“半夜？”
他揉了揉眼，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像还没从梦里拔出来。
江穆年“哗啦”一声把窗帘彻底拉开，光线瞬间铺满地板。
萧剑秋被晃得眯眼，把睡衣往脸上一盖，嘟囔着翻身下床，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往卫生间走。
门“咔哒”合上，屋里只剩江穆年。
他正把上衣下摆往裤腰里塞，卧室门又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哥——”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进来，声音软糯，“哥哥，你会写小论文吗？”
江穆年回头，和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对上。
萧淋云眨眨眼，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只有江穆年。
“咦，他人呢？”
“上厕所了。”
江穆年把领口拉好，朝她伸手，“什么论文？我看看。”
萧淋云乖乖把练习册递过去。
封面上用红笔写着：
历史小论文——“从丝绸之路看唐代对外交流的特点”
江穆年翻开两页，眉梢轻挑。
“材料挺全。来，先把论点钉死……”
他坐到书桌前，顺手把椅子转了个方向，示意萧淋云坐对面。
阳光透过窗棂，在桌面投下格子般的光斑。
“首先，把‘交流’拆成三条：货物、文化、技术。”
江穆年声音不高，却句句落在点子上。
萧淋云托着腮，笔尖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偶尔抬头，眼里闪着恍然大悟的光。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但门没开。
房间里只剩翻页声和笔尖沙沙，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穆年把最后一句总结写完，笔尖在纸面上轻轻一顿。
“好了，照这个框架写完就行。”
萧淋云眼睛亮亮的，刚要道谢，卫生间的门“咔哒”一声开了。
萧剑秋头发半湿，T恤领口歪到一边，正拿毛巾胡乱擦脸。
“嗯？你怎么还在。”
他目光先落在江穆年身上，又扫过摊了一桌子的草稿纸。
萧淋云头也不抬，拿笔敲了敲桌面。
“写论文呢，别打扰我。”
江穆年收起手机，站起身。
“那我先走了。”
他刚走到卧室门口，手腕忽然被握住。
萧剑秋把人往回一拉，掌心带着刚洗完的凉意。
“吃完饭再走。”
声音不高，却不容拒绝。
江穆年被按在床沿坐下，没再动，算是默认。
萧剑秋转向妹妹，抬了抬下巴。
“穆年教得怎么样？会写了吗？”
萧淋云撇撇嘴，小声吐槽。
“比你好多了，至少不会教一半就去打游戏。”
萧剑秋被噎了一下，余光瞥见江穆年正低头回微信，嘴角勾着一点笑。
他忽然开口。
“那要不然让他一直教你？”
萧淋云笔尖一顿，抬头。
她先看了看江穆年，又看了看自家哥哥——此刻萧剑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江穆年，眼神里有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
萧淋云眨了下眼，拖长音调。
“可以啊。”
江穆年原本低头回消息，听见“一直教你”才反应过来，抬眼笑道：
“我当私人教师可不便宜。”
说着抬手戳了戳萧剑秋的额头。
萧淋云把笔一搁，冲江穆年摆摆手：
“这位哥哥，阿姨应该做好饭了，你先去吃吧。”
江穆年松开抓着萧剑秋手腕的手，站起身：
“行，一会我和你哥一起下去。”
“不用。”
萧淋云把练习本合上，语气轻飘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
“我和他有话说。”
江穆年挑了下眉，没多问，带上门出去了。
门刚合上，萧剑秋就皱起眉，压低声音：
“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
萧淋云低头重新翻开论文，却不再动笔。
她抬眼，目光直直地戳向萧剑秋。
“哥——”
她声音很轻，却像在安静的房间里投下一颗小石子。
“你喜欢那位哥哥吧。”
萧剑秋喉结滚了滚，像被突然塞进一口冷风。
他下意识把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带着呵斥：“你是不是被网络毒害了？”
萧淋云没接茬，只是慢条斯理地把论文纸折成方方正正的一摞，放进文件夹。
做完这些，她才抬头，目光笔直地钉在萧剑秋脸上。
“爸妈知道这事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戳进最软的肉里。
萧剑秋张了张嘴，嗓子却像被雪糊住，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沉默在房间里迅速膨胀，压得人耳膜发疼。
萧淋云等了几秒，没等到答案。
她拿起文件夹，转身往门口走。
门把手被拧开时，她留下最后一句话，轻得像叹息，又重得让空气都颤了一下。
“你好好想想吧，哥哥。”
门“咔哒”一声合上。
屋里只剩下萧剑秋一个人，以及那句回荡在耳边的——“好好想想”。
楼梯口，光线半明半暗。
江穆年一只脚已踏在门槛外，冷风扑进来。
萧淋云扶着扶手，声音不高，却刚好截住他的背影。
“你吃完饭了吗？”
江穆年没回头，只把羽绒服拉链往上提了提。
“我不是很饿。”
萧淋云咬了咬下唇，索性把话挑得更直。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江穆年推门的手微微一顿，金属门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门缝在他指尖合拢前，只漏出一句极轻的回应。
“叫我江念吧。”
门在身后合上，楼道里只剩灯泡“滋啦”一声重新归于安静。
萧淋云一转身，就看见萧剑秋蹲在门边，后背贴着墙，像被谁抽了骨头。
她伸手揪住他的袖口，稍微用力往上一带。
“哥，他的名字不是江穆年吗？”
萧剑秋被拉得踉跄两步，脑子还停在刚才那句话里，没完全归位。
“……先吃饭。”
他含糊地应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萧淋云“哦”了一声，跟在他后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