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花赏你了

“野利家族居然有聪明人。”卫慕俊涛的话里满是讥讽，字句间带着几分党项贵族特有的倨傲，却还是收了那玩世不恭的神色，正色道：“既然你有这般深谋远虑的盘算，便放手去做。今日之事，本少主权当看场热闹好戏，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才好。”他挺直身形，银饰镶边的窄袖袍角随动作轻扬，襟摆上的缠枝纹样在林间微光中流转，就要转身离去。

“卫慕少主。”灵汐出声叫住他，声音清冽如寒泉，在静谧的梅林间荡开浅浅回音。

“还有何事？”他驻足立定，背脊依旧挺拔如松，头也不回地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仿佛多待一刻都是浪费。

“卫慕氏两位庶弟，今日也会登台参与勘察。”灵汐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半分情绪起伏：“少主就这般放任他们，任其在台上抢尽风头、肆意妄为？”

卫慕氏那两位庶子，乃是房当氏所出的卫慕易文与卫慕元武，如今皆是同文院经义斋的学生，平日里仗着房当氏的纵容，在院中颇有些气焰。事实上，卫慕俊涛本也是同文院研经舍的学子，只是他向来行事洒脱不羁，不受世俗规矩束缚，同文院的先生们也无人能约束得了他，便只得任由他随性而为。否则今日，他本该与这两位经义斋的庶弟一同登台参与勘察，而非像此刻这般作壁上观。

上辈子，卫慕俊涛自然未曾参与这场勘察，反倒让卫慕易文与卫慕元武二人抢尽了风头。平心而论，这兄弟二人也算得上有些真本事，在武类勘察中名列前茅，拳脚功夫与骑射之术都颇为出众。也正因此，他们得了大王的青眼，后来被野心勃勃的李元昊有心抬举，一直跟在其身边办事，成为李元昊手中的得力干将，权势日渐兴盛。

野利灵汐心中始终存有一个疑虑，卫慕大公爵与卫慕俊涛父子皆是聪慧过人、智计无双之辈，上辈子怎会落得那般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虽说最后王室给了些许抚恤，可真正得利、受其荫蔽的，反倒成了房当氏母子三人，这实在不合常理。细细思索下来，其中不乏诸多疑点。譬如前生野利家族的倾覆，便有二房与三房在暗中推波助澜、落井下石。如此看来，卫慕氏当年的败落，会不会也是家族内部出了纰漏，被这对庶子母子钻了空子？

“你莫不是想让本少主登台，与这两个不成器的庶子一争高下？”卫慕俊涛转过身来，鹰目微挑，带着几分诧异与嘲弄，语气中满是不屑：“就像你同你那姐姐野利婉蓉相争一般，为了些许虚名便撕破脸皮？”

“少主与我的处境，难道不是如出一辙、同病相怜？”灵汐并未理会他话中的嘲讽，只平静地说道，眼神清澈却坚定：“这世间最伤人的刀，往往不是来自敌人的明枪，而是出自身边最亲近之人的暗箭。我自然知晓，少主身份尊贵无比，不屑于与庶子斤斤计较，失了自己的气度。可少主难道忘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存在，实则如蛰伏在暗处的毒蛇，平日里悄无声息，一旦时机成熟，便会狠狠咬上一口，随时可能致命！”她一字一句，语气清晰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眼底却清澈得如同不谙世事的幼童，毫无半分杂质：“对付这样的人，必须斩草除根，断其萌芽。要让他们永远没有兴风作浪、危害家族的机会！”

“少主不妨想想，比起让他们在台上风光无限，得贵人扶持，日后步步高升，日日在人前虚与委蛇，扮演着兄友弟恭的虚伪假象，倒不如今日便将他们一一挑落台下，让他们当众出丑，颜面尽失，日后在府中也不必再装模作样、惹人厌烦，这般难道不更加痛快淋漓？”

卫慕俊涛心中猛地一动，如同被重锤击中，泛起千层浪。

他的母亲乃是金枝玉叶的雅蝶郡主，身份尊贵，性情温婉，却被房当氏嫉妒陷害，最终郁郁而终。他向来不愿与这两个庶子过多计较，一来是觉得掉价，二来更是怕旁人说他气度狭小，借机重提生母当年被房当氏气得殒命的旧事，玷污母亲的清誉。他自身的声名如何，他向来不甚在意，可雅蝶郡主的清誉，却是他誓死也要维护的底线，容不得半分亵渎。

在卫慕大公爵府中，他日日与房当氏母子三人冷眼相对，即便卫慕国公向来偏疼于他，明里暗里护着他，也难免会有外人嚼舌根，说他苛待庶母庶弟，不懂宽容。而那母子三人，偏生还总摆出一副恭顺慈爱、兄友弟恭的模样，在府中笼络人心，在外面营造贤良的假象，虚伪得令人作呕。他本只想做个局外人，冷眼瞧着他们演戏，待他们自食恶果，可如今灵汐的一番话，却让他心中那压抑许久的念头悄然复苏，如同沉寂的火山，即将喷发。

若是能亲手掐灭他们的野心与希望，让他们再无翻身之力，岂不是更为畅快？当面撕破他们虚伪的面具，让他们再也无颜扮演兄友弟恭的戏码，让所有人都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岂不是一了百了，省去日后无数麻烦？

灵汐的声音轻柔得如同羽毛，却带着一种莫名的蛊惑之力，一字一句都敲在他的心坎上，她缓缓说道：“忍了这么久，真的已经够了！不要再忍了，少主！你越是退让，他们便越是得寸进尺！”

不要忍。

这三个字如重锤般狠狠敲在卫慕俊涛的心上，震得他心神激荡。他低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她身形纤细，身着素色披风，在郁郁葱葱的梅林映衬下，如同雪中寒梅，清冷而坚韧。她身上传来淡淡的草木幽香，如同她的人一般，看似纯澈无害，实则冷漠无心，深不可测，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与力量。他明明知晓，她这番提议必然带着自己的目的，或许是想借他之手除去潜在的威胁，或许是想拉拢他共同对抗敌人，可那话语中的诱惑力，却让他无法拒绝，心中的那股冲动愈发强烈。

他忽然挑唇一笑，那笑容带着几分释然，几分邪魅，袖袍轻挥间，乌发间点缀的一朵素白花朵已悄然落入掌心。下一秒，那普通的花朵便化作了一株小巧玲珑的玉质花枝，晶莹剔透，在指尖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的珍品。

他拈着玉花，似笑非笑地看着灵汐，眼神深邃如潭，语气暧昧不明，带着几分琼瑶式的缠绵与试探：“你倒真是个有趣的丫头，聪明得让人忍不住想探究。这朵玉花赏你了，算是本少主谢你的良言相劝。你的提议，甚合我意，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