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槐树下的重逢

毕业季的蝉鸣格外聒噪,像要把四年的时光都揉碎在热浪里。穆意橙抱着最后一箱书走出宿舍时,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她回头望了望宿舍楼墙根那棵半枯的槐树——去年冬天的雪太大,压断了不少枝丫,如今只剩零星的新叶,远不如老家巷口那棵茂盛。

答辩结束的傍晚,她还是忍不住绕到了学校的老槐树下。这里是他们高三时常待的地方,辰奕泽曾在这里给她讲过无数道物理题,也曾在她被模拟考成绩打击时,摘下槐花别在她发间,说“你比槐花好看,别皱眉”。

树影斑驳的石凳上,还留着两道浅浅的刻痕——是辰奕泽用美工刀划的,左边是“泽”,右边是“橙”,中间用歪歪扭扭的线连在一起,当时被教导主任发现,罚他蹲在树下擦了一下午。

穆意橙摸着那两道刻痕,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眼眶忽然就热了。她从包里翻出手机,相册里还存着去年槐花开时的照片:辰奕泽站在树下,穿着她送的白衬衫,手里举着一串槐花,笑得露出虎牙,背景里飘着细碎的白色花瓣,像一场温柔的雪。

她指尖划过照片里他的脸,喉头发紧。还有三天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回老家的车票就放在钱包里,可心里某个角落,总像缺了一块,空落落的。

“你怎么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穆意橙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回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辰奕泽就站在不远处,黑色的毕业礼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学士帽捏在手里,帽穗垂下来,扫过他线条清晰的下颌。夕阳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连额前碎发都染上暖黄,像极了高二那年,他穿着蓝白校服,在篮球场上对她笑的样子。

穆意橙慌忙捡起手机,屏幕磕出一道裂痕,正好划过照片里辰奕泽的笑脸。她站起身想走,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要走了?”他问,声音比平时低哑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

“嗯。”穆意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回老家的报社。”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说:“我申请了老家的设计院。”

穆意橙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眼睛里。那双曾写满疏离和茫然的眸子,此刻竟映着槐树的影子,还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像平静的湖面投进了一颗石子,荡开圈圈涟漪。

“为什么?”她问,声音发颤。

“不知道。”辰奕泽挠了挠头,耳尖有点红,“就是……看到招聘信息时,觉得该回去。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在等我。”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左手上,准确地停在那枚槐花戒指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戒面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一把星星。

“这个戒指……”他眉头微蹙,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不是在梦里,是……很真实的场景。”

穆意橙的心跳漏了一拍,屏住呼吸等着他的下文。

“好像是在一个很亮的地方,”他慢慢说,眼神有些涣散,像是在追溯遥远的记忆,“有人把它戴在我手上,说……说要和我一起看槐花。”

穆意橙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别过头,用手背飞快地擦了擦,却怎么也止不住。那些被强行压下的委屈、思念和不甘,在这一刻全都决堤了。

“穆意橙,”辰奕泽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我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但每次看到你,心里都怪怪的。看到你笑,会跟着开心;看到你皱眉,会觉得烦躁;看到你哭……”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会心疼。”

晚风吹过槐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为他的话伴奏。穆意橙看着他认真的眼睛,突然想起高三那年,他在医院醒来,对她说“不记得了”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苦。原来有些东西,就算被大脑屏蔽,也会刻在心脏的褶皱里,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冒头。

“辰奕泽,”她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笑,“你知道吗?老家巷口有棵老槐树,比学校这棵还粗,每年开花时,香味能飘三条巷。”

“是吗?”他笑了,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和记忆里那个举着槐花串的少年重合在一起,“那回去后,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可以啊。”穆意橙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带着甜味,“不过得重新认识一下才行。我叫穆意橙,橙子的橙。”

“辰奕泽。”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带着温热的体温。”

穆意橙把手放进他的掌心,他的手指立刻收紧,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无名指上的戒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微微发烫,烫得她心口都暖烘烘的。

夕阳渐渐沉下去,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叠在槐树下的石凳上,像极了那两道被刻在一起的名字。穆意橙知道,或许那些深刻的记忆永远不会回来了,或许这个“重新认识”的辰奕泽,和那个穿越时空的少年终究不一样了。

但没关系。

老家的槐树还在等他们,青石板路上的脚印可以重新踩,槐花的香气可以重新闻,他们的故事,也可以在熟悉的巷口,重新开始。

毕竟时间能带走记忆,却带不走刻在骨子里的羁绊。就像这棵老槐树,无论经历多少风雨,每年春天,总会准时开满槐花,等着那个愿意为它停留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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