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的半首歌
暮色漫进初三(1)班的窗户,吴梦媛把耳机线绕了又绕,指尖反复摩挲着那个磨掉漆的白色耳机——这是顾言蹊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说“以后你刷题,我听歌,互不打扰,又能坐在一起”。可现在,她戴着耳机,却什么也听不见,只听见前桌传来的、顾言蹊和苏念的说话声。
“言蹊,这道数学压轴题,你再给我讲一遍好不好?我还是没懂。”苏念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好,你看这里,辅助线要这么画,先连接AC,再利用全等三角形的判定定理……”顾言蹊的声音依旧耐心,和以前给她讲题时一模一样,可吴梦媛却觉得,那声音隔着一层厚厚的雾,飘到她耳朵里时,已经变得涩涩的。
同桌碰了碰她的胳膊,压低声音:“又在听那首歌啊?顾言蹊以前天天陪你听,现在倒好,天天围着苏念转。”
吴梦媛摘下一只耳机,轻声应道:“嗯,习惯了。”她的耳机里,一直循环着半首《安和桥》——去年冬天,他们一起在操场散步,顾言蹊用这个耳机和她一起听,听到一半,他接了个电话,后来就再也没陪她听完过。她试过无数次,却始终没勇气听完整首,好像那没听完的后半段,就是他们之间没走完的路。
“梦媛,借我用一下你的橡皮,我忘带了。”顾言蹊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吴梦媛抬头,撞进他的目光里,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连忙把橡皮递给他:“给你。”
他接过橡皮,随口说了句“谢谢”,目光却落在她桌上的耳机上,顿了顿,说道:“这个耳机都旧了,下次我给你买个新的吧。”
“不用了,”吴梦媛摇摇头,把耳机往抽屉里塞了塞,“还能用。”她怕他真的买新的,怕这个承载着他们回忆的旧耳机,连最后一点念想都留不住。
顾言蹊笑了笑,没再坚持,转身又回到苏念身边,继续给她讲题。吴梦媛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意一点点蔓延开来——以前,他的座位就在她旁边,每天都会借她的橡皮、她的笔记,每天都会陪她听那首没听完的歌,可自从苏念转来,他就主动申请调到了前桌,离她越来越远。
下课铃一响,苏念就挽着顾言蹊的胳膊,笑着说:“言蹊,我们去食堂吃饭吧,我听说今天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好啊,”顾言蹊点点头,转身时,无意间瞥见吴梦媛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低着头,手指抠着桌角,心里莫名一动,走过去问道:“梦媛,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吴梦媛抬起头,看着他身边的苏念,苏念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炫耀。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了,我还有几道题没做完,你们去吧。”
“那行,我们先去了,你别太拼了。”顾言蹊说完,就被苏念拉着走了。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吴梦媛拿起桌上的橡皮,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顾言蹊留下的温度,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她连忙低下头,用袖子偷偷擦了擦,假装做题,不让别人看到她的狼狈。
中午午休的时候,吴梦媛一个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戴着耳机,反复听着那半首歌。她想起去年生日,顾言蹊把这个耳机递给她,笑着说:“梦媛,生日快乐!这个耳机音质很好,以后你学习累了,就听听歌放松一下,我陪你一起听。”那时候,他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温暖,他的眼神里,全是她的影子。
“梦媛?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顾言蹊的声音突然传来,吴梦媛连忙摘下耳机,站起身:“没什么,就是在这里做题。”
他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桌上的习题册,皱了皱眉:“这些题都很难,你一个人做不完的,要不我陪你一起做?”
“不用了,”吴梦媛摇摇头,避开他的目光,“你不是要陪苏念刷题吗?别耽误你们的时间。”
顾言蹊愣了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梦媛,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最近忙着陪苏念准备文艺汇演,有点忽略你了。”
“我没有生气,”吴梦媛轻声说,“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们本来就只是朋友,你陪谁,是你的自由。”可她心里却在喊:我不是生气,我是难过,我难过你眼里再也没有我了,难过你忘了曾经说过要一直陪我的话。
顾言蹊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他伸手想去擦她的眼泪,却被吴梦媛躲开了。“梦媛,”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我们不仅仅是朋友,对不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刷题,那些都不算数了吗?”
“算数,”吴梦媛吸了吸鼻子,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可那些,都只是以前了。顾言蹊,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越来越远了?你开始喜欢糖醋排骨,开始听流行歌曲,开始和苏念一起讨论文艺汇演,而这些,我都不擅长,也融入不进去。”
“我可以陪你听你喜欢的歌,陪你做你喜欢的题啊,”顾言蹊急了,“梦媛,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忽略你的感受,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
吴梦媛摇摇头,眼泪掉得更凶:“回不去了,顾言蹊。有些东西,一旦变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你对苏念的在意,不是朋友间的那种在意,我看得出来。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也不想再看着你们在一起,所以,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
“我和苏念只是朋友,”顾言蹊皱了皱眉,“她刚转来,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我只是多照顾她一点而已。梦媛,你别多想,好不好?”
“我没有多想,”吴梦媛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疲惫,“你会记得苏念不吃香菜,会记得她喜欢喝草莓味的奶茶,会记得陪她练文艺汇演的节目,可你不记得,我对糖醋排骨过敏,不记得我喜欢听民谣,不记得我们约定好要一起考上同一所高中。顾言蹊,你只是把我对你的好,当作理所当然了。”
她说完,拿起桌上的耳机,转身想走,却被顾言蹊拉住了手腕。“梦媛,”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错了,我以后一定记得,一定陪你听完整首《安和桥》,一定陪你一起复习,一起考上同一所高中,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吴梦媛的手腕被他握着,暖暖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她的心猛地一颤,多想立刻点头,多想回到以前的样子,可她看着他眼里的愧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知道,他对她的挽留,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因为习惯,只是因为愧疚。
“放开我吧,”吴梦媛用力挣开他的手,声音沙哑,“顾言蹊,祝你和苏念的文艺汇演顺利,祝你考上自己喜欢的高中,祝你……以后再也不会遇到像我这样麻烦的人。”
她转身就跑,没有回头。顾言蹊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手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又酸又疼。他终于明白,自己一直都忽略了最重要的人,一直都把她的好,当作理所当然,直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下午的课,吴梦媛没有来。顾言蹊坐在座位上,看着她空荡荡的座位,心里空落落的。他拿出手机,想给她发消息,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道歉,想解释,想告诉她,他真的错了,可他又怕,那些话,只会让她更加难过。
放学的时候,顾言蹊沿着他们从小一起走过的路走了一遍。路过他们以前经常去的小卖部,路过他们一起背书的公园长椅,路过他们一起听这首歌的操场,每一个地方,都有他们的回忆。他想起吴梦媛笑着对他说“言蹊,你真好”,想起她哭着对他说“我怕我们考不上同一所高中”,想起她戴着这个旧耳机,陪他度过的无数个刷题的夜晚,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走到吴梦媛家楼下,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上去。他只是站在楼下,看着她家的窗户,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黑,才缓缓转身离开。他手里握着一块橡皮,是吴梦媛给他的那块,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第二天,吴梦媛来了,却再也没有和顾言蹊说过一句话。她把座位调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做题,一个人放学,戴着那个旧耳机,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顾言蹊好几次想走到她身边,想和她说话,想陪她听完整首《安和桥》,可每次看到她冷漠的眼神,就又停下了脚步。
文艺汇演那天,顾言蹊和苏念一起表演了节目,获得了满堂喝彩。下台的时候,他无意间瞥见吴梦媛坐在观众席的角落里,戴着那个旧耳机,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演结束后,他立刻去找她,却发现她已经不在了。他在操场的角落里找到了她,她正坐在长椅上,耳机里依旧循环着那半首《安和桥》。
“梦媛,”顾言蹊走到她身边,轻声说,“我们的节目表演完了,很好看。”
吴梦媛摘下一只耳机,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恭喜你。”
“梦媛,我……”顾言蹊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吴梦媛打断了。
“顾言蹊,”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决绝,“我要走了,下学期,我要转去我外婆家那边的学校。”
顾言蹊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你说什么?为什么要走?我们不是约定好要一起考上同一所高中吗?”
“那个约定,我不想遵守了,”吴梦媛摇摇头,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我在这里,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总是会难过。我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我不让你走,”顾言蹊急了,伸手想去拉住她,“梦媛,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陪你,一定陪你听完整首《安和桥》,一定和你一起考上同一所高中,你别走好吗?”
“晚了,”吴梦媛避开他的手,站起身,“顾言蹊,有些遗憾,一旦造成了,就再也弥补不了了。这半首歌,就像我们之间的回忆,没听完,也算了。这个耳机,还给你。”
她把那个磨掉漆的耳机递给顾言蹊,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顾言蹊握着手里的耳机,耳机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她的声音,听到那首没听完的《安和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他终于明白,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更是那个默默陪伴他、默默为他付出的女孩。
后来,顾言蹊考上了自己喜欢的高中,也听完整了那首《安和桥》,可他却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开心过。每当听到这首歌,每当看到白色的耳机,他都会想起那个坐在他身边,戴着旧耳机,默默刷题的女孩——吴梦媛。
暮色依旧,耳机里的歌早已听完,可他们之间的故事,却永远停在了那半首歌里,停在了那个充满遗憾的初三,成了他心底,一道淡淡的、却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