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很简单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运作时发出的微弱蜂鸣声；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池厌就坐在那片光影里，目光空洞地盯着自己那条被白色石膏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腿。
程修走进来在他身旁站了很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滞了，池厌才终于从那片虚无中回过神来，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哭丧着脸做什么？”
程修没说话，视线像被胶水黏住一样，牢牢地钉在那条石膏腿上；那目光里翻涌着太多东西——自责、心疼、后怕，池厌被他盯得有些发毛，那感觉比伤口上撒盐还难受。
“别看了，小程子，”他故意扯出一个轻佻的笑，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扶朕出恭。”
程修像操控的机器人，立刻乖乖地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动作却依旧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僵硬。池厌被他这副样子搞得心烦意乱，叹了口气：“你就别往自己身上揽了，谁知道那围栏年久失修啊？”
程修还是不说话，只是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红，像一只被主人训斥后，委屈到极点却又不敢出声的大狼狗，眼睛紧紧地望着他。
这么委屈，摔的是他还是我啊？！池厌心里咆哮。
眼看他那副样子就要决堤，池厌见事不妙，立马用仅剩的一只完好的手，有些僵硬地环住了他的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语气放软了八度：“没事！我真的没事！知道你对我好，很担心我，但这不是你的错……。”
倒是拿出你那副欠揍的嘴脸啊！
程修一手紧紧扶住池厌环在他腰间的手，另一只手则更用力地将他圈进自己怀里，声音闷闷地从池厌的肩窝传来：“真的没事么？”他的脸轻轻蹭着池厌的脖颈，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皮肤上。
池厌这才后知后觉——这丫的是不是搁这儿装可怜骗同情心呢！
“说了没事，有完没完，再问信不信我抽你？！”池厌瞬间炸毛，试图用凶狠的语气掩饰自己刚才的动摇。
程修却在他脖子上飞快地啄了一口，分开时，脸上是再也藏不住的、得逞的笑意。他抱着池厌来到卫生间门口，非要坚持看着他上完，这下可把池厌气得脸红脖子粗，他站在原地，瞪着程修一动不动，看程修那副“我非常认真”的傻样，池厌心里怕得不行。
“我背过身不看你，”程修说着，真的乖乖转过身，还用双手把自己的眼睛捂住了。身后的人半天没动静，他还是没忍住，从指缝里偷偷睁开一只眼回头——正好对上池厌那双能刀死人的目光。
空气里瞬间弥漫着三分尴尬，七分好笑。
程修扯起一抹特无辜的笑容：“我真是因为担心你。”
砰！”
程修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连人带门地甩了出来。
从那天起，程修真的开始任劳任怨地照顾起了池厌，每天端茶倒水，削苹果皮能连成一条不断线，细致得像个专业的护工。
同学们也结伴来看他，一群人挤在小小的病房里，叽叽喳喳地围在病床前。
“池子，今天的课文抄两遍，书我都给你带来了。”蒋台率先汇报工作。
“你放屁！”吕佳琳立刻反驳。
“嗯？”蒋台一脸懵逼。
“抄一遍！”吕佳琳斩钉截铁地纠正。
“你问李晋，”蒋台不服气地寻找盟友。
“不知道啊，没说，不抄。”被Q到的李晋一脸震惊。
“问柯栤，”吕佳琳又点了个人。
“抄两遍。”柯栤点头附和。
“他说不抄，”吕佳琳立刻装聋作哑。
池厌都被这出闹剧气笑了：“你们这情报到底靠不靠谱啊！？”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随后看着池厌疯狂点头，人却自动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队伍。
一队：“真抄一遍！”
二队：“两遍！”
一队不服：“你们胡说八道！”
二队更不服：“你们没听课！”
两个队伍立马转头，两道灼热的视线同时聚焦在池厌身上，异口同声地问：“池子你信谁？”
池厌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求助般看向站在一旁的程修，谁知道他正靠在墙上，眼角含笑，表情太过于温情脉脉，一点儿也不像在学校时那冷冰冰样。
程修察觉到他的目光，俯身凑到池厌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用一副不怀好意的表情轻声说：你别这样看我行么？我忍的挺难受的。”
池鱼抬起的眼眸中，那抹平日里被藏得很好的炽热和澎湃，此刻毫无遮拦地闪动着，仿佛能点燃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靠！池厌暗暗骂自己是白痴。明知道程修对自己的想法，却还是把他留在这里照顾自己，这简直是引狼入室，自讨苦吃！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被另一种更鲜活的气息冲淡了。
池厌的手机屏幕上，“战狼（F4）”的群聊正疯狂闪烁，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几乎要掀翻屋顶。
吕队：队友们，开两局？
蒋上校：就我俩？
吕队：池子呢？@战损率为0
战损率为0：行
蒋上校：池子，你叫上程修吧。
吕队：学霸一般应该都不会玩儿吧？带的动新手小白么？
看到“新手小白”四个字，池厌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度，他慢悠悠地转过头，目光像X光一样上下扫描着身旁正给他削苹果的程修，语带挑衅地问：“会玩儿XXXX么？”
“不会。”程修回答得干脆利落，手上的动作没停，梨皮在他手中连成一条不断的线，仿佛他削的不是梨，而是一件艺术品。
池厌唇边的坏笑更深了，那就有意思了。
游戏加载的界面很快亮起，池厌熟练地跳伞、搜点，而程修就像个真正的“小白”，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池厌心里已经预演了八百种嘲笑他的方式。
然而，下一秒，屏幕上弹出的击杀提示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您的队友“不完全是”使用Kar98k淘汰了泓都】
【您的队友“不完全是”使用M416淘汰了ASASA】
【您的队友“不完全是”使用冲锋枪淘汰了知上】
【您的队友“不完全是”已成为本局淘汰王！】
一连串的提示像机关枪一样扫过池厌的视网膜，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手指悬在屏幕上，大脑一片空白。
战损率为0：……不是不会吗？？！！
“好像挺简单的”程修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平静无波，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池厌的自尊心上。
池厌猛地把头转到一边，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床上，决定不理这个骗子。
本来想嘲笑别人却被人反秀一波，破防的池某人势必要挽回自己的尊严。
下一局，他清了清嗓子，摆出指挥官的架势：“这次我一个人走，你跟吕佳琳他们一块儿。
“你去这，”池厌在地图上给程修标了个偏僻的点，“别拖我后腿。”
“我要和你一起。”程修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
池厌又炸毛了：“你有病啊！自己去！”他气得脸都红了，那抹绯色从脖子根一直蔓延到耳尖。
程修不以为意，反而将椅子向他床边又拉近了些，抬手，温热的指腹轻轻捏了捏他气鼓鼓的脸颊。
池厌彻底被这轻佻的举动点燃，扔下手机，用没受伤的手一把掐住程修的脸颊，咬牙切齿：“我恨死你了！你骗我！骗我！你每次都骗我！”
他只顾着控诉，以为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凶狠极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泛红的眼眶和气急败坏的语气，在程修眼里，完全是另一番风景。
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俗语，此刻在程修脑中无比清晰。
他看着池厌气得发抖的睫毛，咧嘴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满是宠溺，确实很吸引人：“真这么恨我？可这游戏……真的很简单啊。”
池厌一听，恼羞成怒，用没受伤的腿卯足了劲踹了他一脚：“滚！”
程修早有防备，顺势抓住了他的脚踝，下一秒，他松开手，上身前倾，长臂一伸，精准地勾住池厌的脖子，将人猛地拉近。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为零，池厌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皂角香。
在他拉住自己的那一瞬，池厌就知道自己完了。
程修的目光意味深长，在他的唇上游走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他惊愕的眼眸上，轻笑一声，声音低沉而蛊惑：“我帮你把段位打上去，你心甘情愿跟我接吻，怎么样？”
抬头看见程修朝自己笑得风情万种，和他面不改色说出这番不要脸的话，池厌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骂他流氓，还是该夸他勇敢。
见池厌已经红成一颗熟透的洋柿子，程修就笑得跟朵盛开的喇叭花似的，补充道：“真的，你考虑考虑。”
听完他的话，池厌先是愣住，随即，那股羞愤的情绪忽然就泄了，他看着程修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炽热和期待，忽然觉得一切都荒唐又好笑。
最终，他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清亮：“你TM真是有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