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嫁儿子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冷而刺鼻的气味,混合着远处病房传来的、压抑的咳嗽声。

程修独自站在池厌诊室门外,那扇紧闭的白色木门,此刻像一道沉重的闸门,隔开了他与池厌的世界,也隔开了他所有的安宁。

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双手插在口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脑子里反复回放着池厌摔下去的画面,每一次回想,都像有一把钝刀在他的心脏上反复切割。

不知过了多久,门“咔哒”一声开了,池母走了出来,她脸上带着一种程修读不懂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沉静。

程修立刻像被惊醒的困兽,猛地站直了身体,迎了上去,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阿姨。”

他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那句准备已久的话:“对不起。”

池母停下脚步,没有立刻回应,她缓缓转身,正对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孩。

程修已经做好了被撕碎的准备,他预想过她愤怒的指责、失望的叹息,甚至是那句会让他痛到支离破碎的“离我儿子远点,你很恶心”。

然而,池母只是面无表情地抬眼看他,那双与池厌有几分相似的眼睛里,没有预想中的风暴,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忽然开口,问了一个让程修措手不及的问题:“小修啊,你跟姨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小厌?”

程修感觉像是被人用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后脑,眼前一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这是……新账旧账一起算吗?

他明明感觉心里有一个小人正在疯狂地拉住他的舌头,尖叫着“别承认”,可他的嘴巴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受控制地、轻轻地发出了一个音节:“嗯。”

这个字出口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自己世界崩塌的声音。

池母依旧没什么表情,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程修没有等到那句宣判,他反而像是被这平静逼得退无可退,决定主动缴械投降。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池母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是我在追他,他没同意,但现在,我更想知道他的病情。”他像是在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线,准备迎接最后的审判。

池母听完,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大手一挥,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爽利:“我也没说要拆散你们啊,你做什么把错都往你自己身上揽?”

程修彻底愣住了,像一尊被按了暂停键的雕像。

池母上前一步,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那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感。

她的眼神变得异常认真,仿佛在进行一场郑重的托付,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嫁儿子”般的感慨与释然:“他需要打石膏,这段时间行动不便,就麻烦你照顾他了。虽然摔伤的主要责任不在你,但你道歉就说明你极想承担一部分责任,对吧?”

那认真的眼神,让程修觉得她不是在托付一段时间的照顾,而是将池厌的后半辈子,都沉甸甸地交到了自己手上。

他喉头滚动,千言万语都堵在那里,最终只能再次发出一个单音节,却比刚才那个“嗯”要沉重千百倍:“嗯。”

“好嘞!”池母脸上的严肃瞬间烟消云散,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仿佛刚刚那个深沉的人只是程修的错觉。

“那我去给你们买饭,你回房看着他吧。”说完,她便转身,脚步轻快地扬长而去,留下程修一个人在原地,被这突如其来的“赦免”和“任命”砸得晕头转向。

他靠回墙上,这一次,墙壁不再冰冷。

他缓缓闭上眼,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不知所措的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全然信任后,从心底升腾而起的、滚烫的责任感。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