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抓住的我们都抓住了
连伽指尖抚过那朵栀子花画,纸页边缘已有些泛黄,却仍能看出落笔时的小心翼翼。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拉开自己书房最底层的抽屉,从旧铁盒里翻出个塑封袋——正是当年枕头下那片手机膜,旁边压着的纸星星被她抚平过无数次,娟秀的字迹早就刻进心里。
“其实那天收到你消息说去看栀子花,我找遍了城里的花店。”连伽声音有点发哑,指尖捏着纸星星转了半圈,“可那时候刚入秋,花店老板说要等来年春天。”
沈向阳从背后贴得更紧,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后:“我知道。”她抬手从书架上取下本相册,翻到某页停住——照片里是片白茫茫的雪地,墙角放着盆开得正盛的栀子花,塑料花盆上贴着张便利贴,写着“恒温22℃,三天浇次水”。而照片角落,能看到连伽穿着警服的背影,正匆匆走过花店橱窗。
“那年冬天我在你单位对面的花店打了两个月工,”沈向阳指尖点着照片里的栀子花,眼底漾着笑,“老板说这是暖房培育的反季品种,我每天算着你下班的时间浇花,就盼着你能抬头看一眼。”
连伽猛地回头,撞进她盛满星光的眼眸里。记忆突然被拉回三年前那个雨夜,她值完夜班冒雨回家,路过花店时瞥见那盆不合时宜的栀子花,当时只觉得奇怪,现在才想起玻璃窗上凝结的水汽里,好像画着个歪歪扭扭的星星。
“后来呢?”连伽追问,喉咙动了动。
“后来你总加班,那盆花谢的时候,我都没等到你推门进来。”沈向阳低头笑了笑,伸手从相册夹层里抽出张便签,上面是她模仿花店老板的字迹:“今日特价,栀子花束,适合送给心里的人。”下面用极小的字写着行备注:“连伽今天穿了件黑色风衣,衬得腰很细。”
连伽捏着便签的手指微微发颤,忽然想起匿名账号消失前最后一条消息。那天她在动态里发了张夕阳下的警徽照片,配文“新岗位,请多指教”。对方隔了很久才回复,只有一句“风里雨里,我在街角等你”。
原来不是随口说说。
今年春天来得早,城郊的栀子花海开得漫山遍野。连伽穿着沈向阳新买的白裙子,站在花丛里回头时,正看见沈向阳举着相机拍她,手腕上的红绳在阳光下闪着光。
“你知道吗,”连伽走过去,伸手勾住那串红绳,“当年你给我的红糖块,我偷偷留了块在口袋里,被汗水浸成了硬块,现在还在我抽屉里。”
沈向阳笑着把她揽进怀里,鼻尖蹭过她发间:“那我绣在马甲上的小太阳,你注意到了吗?”
连伽点头,想起抗洪时总在狼狈时刻瞥见的那抹蓝色身影,想起QQ消息里那些精准到可怕的细节,想起无数个看似巧合的相遇。原来那些藏在时光里的伏笔,早就在每个心动的瞬间,悄悄长成了参天大树。
风拂过花海,送来阵阵清香。沈向阳低头吻她时,连伽忽然明白,有些等待从来不是单箭头的奔赴,就像那年洪水里她没抓住的草莓发卡,最终被时光酿成了怀里这捧带着温度的栀子花。吻落下来时,带着栀子花的甜香。连伽抬手环住沈向阳的腰,指腹擦过她后背的衣料,忽然想起抗洪时那件被汗水浸透的蓝马甲——原来有些触感,早在多年前就刻进了神经末梢。
“对了,”沈向阳忽然松开她,从帆布包里翻出个铁皮盒子,“给你的。”
盒子打开的瞬间,连伽愣住了。里面静静躺着枚草莓发卡,塑料花瓣被磨得有些发白,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她猛地抬头,撞进沈向阳带笑的眼里。
“当年在下游清淤时捡到的,”沈向阳指尖捏起发卡,轻轻别在她发间,“本来想在QQ上告诉你,又怕你觉得我窥探你的心事。”
连伽伸手摸出发卡,指腹抚过冰凉的塑料草莓,眼眶突然发热。她想起那个粉裙子小姑娘,想起自己攥着断发绳的绝望,原来那点遗憾早被人悄悄拾起,妥帖收藏了这么多年。
花海深处传来孩童的笑声,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风车跑过,裙摆扫过满地落英。沈向阳忽然拉着她往花海深处跑,白裙子与蓝衬衫在花丛里翻飞,像两只追逐的蝴蝶。
“你看!”沈向阳在一棵老槐树下站定,指着树干上的刻痕。连伽凑过去看,只见粗糙的树皮上刻着朵小小的栀子花,旁边是两个交叠的字母——“伽”和“阳”,笔画被风雨磨得浅了,却仍能看出当年刻字时的认真。
“抗洪结束那天,我偷偷跑回来刻的,”沈向阳指尖划过刻痕,声音轻得像叹息,“那时候想,不管你在哪,总有个地方记着我们遇见过。”
连伽忽然想起匿名账号里的一句话:“你走的每一步,都有人在后面悄悄跟着。”她转身抱住沈向阳,把脸埋进她颈窝,闻到熟悉的草药香混着栀子花香——那是沈向阳总带着的味道,是她受伤时帮她涂药的味道,是无数个深夜里,隔着屏幕传来的安心味道。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满地落花里。沈向阳低头,在连伽发间别上那枚草莓发卡,轻声说:“你看,该抓住的,我们最终都抓住了。”
风过时,栀子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场迟到了许多年的,温柔的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