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隐喻与真相
那句“看你表现”,鹤彤根本没当回事。她坚信佩琳不可能不知道,通选课不得选和专业有关的,且不选得不到学分就不能毕业。
换言之,佩琳就算管得再宽,也万万不敢越过“制度红线”——除非她不想活了。
陈鹤彤:“我们学校,一位法学的学姐也选了这些课程。”
陈砚:“你们学校还有法学专业?就算有,那也是非常边缘的。”
鹤彤不想为了这事跟自己父亲吵,她转身丢下一句“爱信不信”回屋看书了。
回屋后,她坐在了床上,手里捧着一本打开的书,眼睛却盯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播放的是b站 @央视新闻 播报的最新的时事新闻。
当智音再度推门进来时,看到坐在床上看手机的女儿:“这些也是你们的作业吗?”
“是啊。”鹤彤摁了暂停键,扭头看向母亲,“对了,我还没告诉你……上学期在那两门考试之前,我几乎整晚没睡着。”
智音本来想说什么,顿时发现不大对劲,在鹤彤额头上摸了又摸,确认不烧后才放心下来。但很快的,她又开始提心吊胆了。
一周后的周四下午,鹤彤约了一个线上的学校的心理咨询。咨询师像是个半百的老头,他愣是没想到,鹤彤带来的问题竟是:“我不知道我该不该信教。有人说不信就要下地狱。”
屏幕那头的咨询师显然愣了一下,他推了推眼镜,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想更仔细地看清这个提出如此沉重终极问题的年轻面孔。
“听起来,‘下地狱’这个说法,让你感到非常害怕,甚至有些焦虑,是吗?”他终于开口,将焦点从教义拉回到了她的情绪本身。
鹤彤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对方可能看不清,才低声应道:“嗯。”
“这种害怕的感觉,出现多久了?”咨询师继续引导着,“或者说,是在什么样的情境下,你会特别清晰地感受到这种恐惧?”
情境?鹤彤的思绪瞬间飘远了。那个看不见的“地狱”,似乎映射在她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挂科的警告、被清空的课外书、佩琳那句“看你表现”以及背后加倍的作业……
想到这儿,她张了张嘴,起初说出的只是最近在网上看到的一些新鲜事。
渐渐的,她坦言道:“其实我不喜欢我现在的专业——我试着去接受,但是失败了。或许如果是我自己选的,必定会不一样吧。”
“等等,你刚刚说……家里给你安排了一个学伴?”咨询师似乎从鹤彤颠三倒四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那你当时怎么想的?”
“不知道。也许忘记了。”鹤彤耸耸肩,做出一个“不知道”的手势,“又或许可能是当时我不想去,但我又不得不去。就这样。”
“你用了‘不得不’这个词。”他轻轻重复道,让它悬浮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当我们感觉自己‘不得不’去做一件事,常常伴随着很多复杂的情绪。当时的那种感觉,你还记得吗?”
他停顿了一下,给鹤彤留出回忆的空间:“而那个‘忘记了’,听起来更像……自我保护?所以我们的心把它悄悄藏起来了?”
面对这番循循善诱,鹤彤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随即,她直接提到了“十八层地狱”中的画面——尽管描述的很模糊,但当她说出口时,身子也是本能的一会儿瑟缩一下。
咨询师将她所有的反应都看在眼里:那闪避的眼神,生硬的转折,和身体无法控制的瑟缩。他明白,此刻逼近核心还为时过早。
他没有急于评论,却同鹤彤谈了点儿哲学,后者也能很快接上话。谈到最后,他说,“不管怎样,今天能说出来已经是很大进步了。或许下一次,我们可以继续探索。”
一周后的咨询上,鹤彤刚戴上耳机便说:“今天我跟我们辅导员聊了。我跟她说,对于未来,除了外交部哪儿都可以去。”
本以为她会多说一点,结果她直接说了其他的。“听说佩琳有四个兄弟。”
咨询师不明白这和今天要聊的有什么关系,于是他决定继续听着。果然,鹤彤顺着这个说了下去,“罗曼语族您知道吧。”
听着听着,咨询师听懂了——对面这位年轻女学生是在暗示,她口中的“学伴佩琳”就是葡语学科的拟人形态。他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刚说完,鹤彤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这一次,她多说了些。甚至说到了从小学时就受欺负导致一直对异性心存芥蒂。“但是您不一样。”像是怕人误会,特地补上一句。
咨询师正思索着,鹤彤接着说,“我也不知道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跟家里就不能正常沟通了。非要吼一吼,才能……”
“才感觉他们在听你说?”咨询师半确定半不确定的补上了这样一句。
鹤彤点点头。随即,她坦言自己高一暑假时像着了魔,偶然点进“体罚”的词条,一边因恐惧而发抖,一边却无法控制地向下翻,最终看到了“十八层地狱”的描绘,以致彻夜未眠。
陈鹤彤:“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到底什么感受。但我更怕万一我犯错了,他们也会这样对我。”
虽然多年以来的事实证明并非如此,但每当看到或提到时,还是忍不住代入自己。
耐心听完,咨询师对她的恐惧表示肯定与包容,“这场拔河,一定很累吧。”
“我想说的是,在长期感到压力或不被聆听的环境里,产生这种极端的恐惧其实很常见。”聊到最后,他说其初衷是保护她;但它的方式,却让她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
这次咨询结束时,她感到又轻松了不少。而鹤彤已经确信,下次还会聊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