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失控的坐标

正月十五一过便是新学期。鹤彤开学考试从挂五科进步到挂三科，状态好了不少。

周三下午后两节全是自习，她决定去四楼小语种教室。想过无数理由——查资料、做作业——但心底清楚都是为了莉雅。

“为了莉雅。”她也不知道念头咋来的。就这么鬼使神差地，推门走了进去。

教室里空无一人，唯有纱帘随风飘荡。六张梯形小桌拼成大圆桌，总共拼了九组。墙上贴着法德西三国及其文化附属国的装饰画。除此之外，这里和别的教室也没什么不同。

鹤彤将书包放好，径直走向讲台并打开多媒体设备——从前坐前排时，有时会换到靠近讲台的位置，她悄悄记下了老师操作的方式。

连接网络后，她在搜索框里输入了 「高二生物 遗传定律计算技巧」。时而专注于屏幕，时而低头盯着笔记，又忍不住陷入回忆。

起初，她想起了高一时，班上有位女生每逢课间就会抓起讲台上的麦克风，煞有介事地模仿着广播腔：“广播一个通知……”

紧接着，记忆跳转到了去年那场著名的“串频”事件。当时政治老师正讲到供需关系，隔壁六班的麦克风突然窜了信号，房梁上的音响里猛地炸出数学老师讲解函数题的洪亮声音。

飘着飘着，又回想起两次讲解试卷的尴尬时刻。一次是有同学误将“元素周期表”的“族”与民族的“族”搞混，引得哄堂大笑。

却没料到，轮到自己成为主角来得那么快——高二上学期的语文课上，她因在作文里忘词，直接写了“那个什么”充数，被老师当作反面典型。尽管隐去了姓名，但当周围同学循着文风猜出是她时，仍恨不得当场钻进试卷里。

除了这些，她还想起历史老师常常犯糊涂。甚至有一次，他茫然地停顿了片刻，喃喃道：“……所以接下来就……下课了。”

回忆戛然而止，因为下课铃很快打响了。她赶忙掏出作业，三两下完成后，又拿出一个和随笔本封面相同的本子打起了草稿。

自从上高中后，她转而开始看《哈利·波特》。想到这儿，她忍不住笑了——毕竟小学时还对《淘气包马小跳》爱不释手。

至于那些“中小学必读篇目”，她心想，恐怕要等到上大学才会去翻翻。

现在打的草稿，就是和HP有关的。她想起有一次在随笔里写了篇安多米达和泰德的同人，当时语文老师还以为她在写小说。

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写的根本算不上小说，只是恰好想写的东西，和那次随笔的主题碰巧相近罢了。不过，她并不打算澄清。

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一直留在这里吧——反正，她并不讨厌它。

临近期末，顾老师急匆匆走进教室，“大家先把手头的活儿停一停，我们开个班会。”

第一件，是班上有位女生前阵子以“生病”为由请假，实则是和初中同学出去玩了。顾老师点明，那女生当天的朋友圈屏蔽了父母和现在班上的同学，却唯独漏掉了他。

“另一件，我真是提都不想提！”说到这儿，顾老师自己都忍不住抬手捂住了眼睛，“还是我们班，两个男生公然在课上打架。我说你们都多大了，打架还能滚到地上……”

鹤彤知道他说的是别人。可这些话像钩子，又一次把她拽回了关于自己的、同样不堪的记忆里。仔细算来，起码有三次。

最难忘的是去年此时。她那天特意早到，坐在最前排，心想刚好可以帮后续进来的同学扶一下门。她知道等人来了开门，却没想到找个东西把门挡上。结果后排男生直接跟她急了。

“能不能别老玩那个门了？”那男生扶额来回揉搓，“我今天头真的很疼，吹不了风。”

“草！你看不出我是在给进来的人扶门吗？”她感到一阵委屈，“倒是你，头疼就赶紧去医务室或者回家，在教室里装什么可怜？”

待到早读铃打响，她反常的抓起书包就冲出教室，“这破学校！我再也不来了！”

在走廊上发疯似的跑了一段后，她突然像个耍赖的孩童般直接倒地，来回打滚，哭喊着控诉那个男生的不是。路过的老师和同学都被吓坏了，好言劝了许久才让她慢慢冷静下来。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她心想：为什么想做件好事，也这么难？可如今想想，即便当时出发点是好的，其做法也是够丢人的。

几周过后，为了庆祝鹤彤期末从第-3名进步到第-13名，陈家人特地办了家宴。桌上摆满智音准备的菜肴，陈砚脸上尽显轻松。

陈奶奶一个劲儿地往鹤彤碗里夹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嘴里不住念叨：“我就说咱家孩子是开窍晚，这不就赶上来了！”

鹤彤埋着头，碗里的菜堆成了小山。家人的笑声和夸奖让她坐立难安。那块排骨哽在喉咙里，她忽然站起身，有些突兀地拿起桌上的茶壶，小声说：“我……我去加点热水。”

宴席散后，鹤彤破天荒地主动提出要补课。陈氏夫妇惊讶于她突如其来的“懂事”，但最终还是因过去的种种前科被搁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