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分水岭

红枫中学高中部的规模远超初中部，一个年级竟有八个班，鹤彤被分在七班。听说这次分班打乱了直升生和外来生，与成绩无关。

找到并进入教室，选择了靠墙第二排的位置。高一的时光平滑异常，各科成绩都维持在及格线以上，顺利到让她产生了错觉。

于是，在即将升入高二的那个暑假，她心安理得地，什么也没学。然而，通往高二的门槛，是一道她未能预见的分水岭。

当她选择了历政生组合后，原先那套学习方法瞬间失灵。这次期中考试，居然有五门亮起了红灯。在随之要求提交的随笔反思里，她写下的，竟是对从前的老师的讲课方式的怀念。

有次从办公室背完课文回来，教室里面正是一片忙乱的景象。班主任顾老师刚刚宣布：“请大家在下节自习课收拾好东西，按照排名依次到走廊排好队，重新选座。”

第一名是转校生叶莉雅，她竟然选择了倒数第二排。轮到倒数第三的鹤彤时，教室里只剩下三个空位。于是乎，她坐到了莉雅旁边。

“既然大家都找到座位了，”顾老师环视一周，“接下来我要说……”之后所强调的，无非是些“胜不骄，败不馁”的老生常谈。

班会结束后，他走到莉雅身旁，俯身温和地说：“叶莉雅，你的同桌在学习上有些困难，以后要多多帮助她，好吗？”

试问：座位换到后面，最明显的变化是什么？若让鹤彤来说，那便是视线骤然模糊，注意力也随之涣散。当然，或许还不止这些。

“陈鹤彤，请你分析一下这个句子的语法结构。”尽管英语课在专门的教室上，但将这门课作为高考外语选项的学生并不少。

鹤彤站起身，使劲眯起眼，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屏幕上的字。“我……看不清。”这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坐下吧。”英语老师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回去赶紧配副眼镜。”

整整一节课，她都在想这个问题。一会儿想着“戴上眼镜就不漂亮了”。

但转而意识到：万一余下的两年都要坐在后排，难道从此就不听课了吗？更何况，这还是在相对较好的科目上栽的跟头。倘若学的不那么好的科目，老师还会对此报以理解吗？

回家后，鹤彤立刻向父母说起“要配镜子”这件事。智音猛然想起，去年女儿还坐在前排时，就曾说过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陈鹤彤：“有时候教室窗户反光，黑板上一些字看不清。不过没关系，我还有耳朵呀！”

医院里，眼科医生经检查，告知了结果：三百度的近视，外加一些散光。

在例行询问了用眼习惯后，医生随口追问了一句：“怎么之前没想着配眼镜？”

鹤彤小声回答说：“因为之前都坐前面，而老师会把字写的很大，就没太注意……”

一日自习时，她的手机屏幕悄然亮起。一旁的叶莉雅余光扫过，瞥见了发信人——周韵，以及那条关于“快速赚钱”的消息。

“鹤彤，你在看什么？”莉雅轻声问道。

“是一位许久没联系的老朋友发的。”鹤彤说着，下意识地将手机往莉雅那边推了推。在那之前，她已经点开了链接，里面那些“动动手指就能赚钱”的任务，看起来简单得诱人。

莉雅快速浏览后，眉头蹙了起来。“这是个圈套，”她笃定地得出结论，“如果真能赚钱，为什么一开始就要你交八百多块保证金？”

这话刺破了鹤彤刚刚建立的信心。她瞬间慌了神，也顾不得细想，拿起手机就快步走出教室，在走廊里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爸，”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与心虚，“能不能……给我转800块钱？学校要交一个……课外实践的材料费。”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这个请求来得太突然，理由也过于含糊。

“鹤彤，”智音冷静而清晰地接过电话，“这学期所有费用开学时就结清了。你老实说，这八百块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在沉重的寂静中，陈砚开口道：“鹤彤，遇到什么事了。快跟爸妈说出来。”

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声音带着委屈和后怕，交代了周韵的消息、链接的诱惑和叶莉雅的判断，最后声音极低地补充：“我前几天听见你们说，家里最近经济状况不太好……”

电话另一端，陈氏夫妇瞬间沉默了。他们想起自己曾在饭桌上随口讨论的闲聊，殊不知那些话竟像种子一样落在女儿心里，生根发芽。

智音的声音彻底柔和下来，带着心疼：“傻孩子。家里的事，是爸爸妈妈需要操心的。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来为这个担心。”

风波过后，日子仿佛又回归了正轨。细框眼镜让她看清了黑板，却依然无法帮她解开历史年表、政治理论，更照不亮遗传定律。

某个课间，她停笔望向窗外。也正是在那个瞬间，她想起莉雅此前曾提过，四楼那间总是安静得出奇的德法西三语自习室。

她需要一个无人会用“帮助”或“担忧”的眼神看着她的地方。她决定去那儿看看。